赶到县衙时,于康胜已被关入了牢中。“知县大人在府宅等候。”
白洛说着,带他们向县衙后院走去。苏裴怡和裴礼走到影壁之前,却听到了贺子非的笑声。“哈哈哈,看来刘知县也是性情中人!”
刘知县亦笑道:“彼此彼此!”
苏裴怡好奇不已,前两日贺子非还强迫刘知县对他磕头认错,本以为二人关系如同仇敌,如今却相谈甚欢。转过影壁,便看到二人并排坐于厅堂主位,举杯饮茶笑谈。“你们这是在聊什么呢,可是抓了那于康胜,心情大好?”
苏裴怡上前问道。贺子非见到苏裴怡,邪魅一笑,摇着扇子淡默不语。刘知县却站起身来,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这是何意?”
苏裴怡疑惑着看向二人,又看了看裴礼,说道,“你们说裴礼什么了,也说我听听可好?”
刘知县笑着摇头道:“我们在说苏姑娘你。刚刚贺公子可说起,娶妻当娶你这般贤惠的女子。”
贺子非却起身说道:“刘知县,你可别瞎说。她除了厨艺尚可,这周身可没有一处称得上是‘贤惠’。”
苏裴怡瞥了他一眼,嗔道:“就知道你狗嘴吐不出象牙。还以为你在牢中住了些时日,审美水平提升了。”
“哈哈哈,不提这些。”
刘知县打断道,“胥神医,苏姑娘,你们来的正好。刚刚本官与贺公子在谈论这于康胜落网一事。如今虽说咱们推测他乃下毒及杀害徐生的真凶,可没有他的供词,始终无法落案。”
裴礼看到贺子非笃定的眼神,浅笑着说道:“想来刘知县已有良策。”
刘知县拍手赞道:“胥神医果然睿智。贺公子说起,早年你曾施药救治过于康胜的父亲,想必由你前去询问,他尚能给你一些面子。”
裴礼听言却疑惑地向贺子非问道:“我何时救治过其父,怎毫无印象。”
贺子非摇扇一笑,说道:“许是裴兄你行医救人太多,竟全然忘却了。”
在贺子非的几番提醒下,裴礼才隐约记起多年前,有次贺子非寻他,说西淮镖局贺府内,有许多人生了咳病,裴礼便为其开了方子,药到病除。而于康胜的爹便在这生病之人中,亦是当时病的最重的。苏裴怡听来,却疑问道:“那于康胜如何得知开方治病的是裴礼呢?他这习医之事,不是向来隐瞒的吗?”
贺子非勾唇一笑,说道:“当年裴兄治病救人却不愿被人知晓,我就将他的本名说了去。所以当年府上生病之人,皆知晓自己的病是一位胥神医治的。”
刘知县点点头,补充道:“本官已遣人扮做囚犯,关在了于康胜身侧。想必此时,他已知晓当年医他父亲的胥神医就在此处了。”
裴礼沉思片刻,轻声说道:“但愿这于康胜杀人于无形,却尚能存有些许感恩之心。”
再入监牢,苏裴怡提着药箱跟在裴礼身后,来到了关着于康胜的牢房。牢门打开,苏裴怡便看到一个着黑衣的中年男子靠坐在墙边,闭目凝神,面容敛峻。“于康胜,知晓你中了瘴毒,知县特意请来胥神医为你诊治!”
牢差朗声说道。而关在于康胜旁边的两个囚犯,听言急忙说道:“胥神医。可是当年医治了咱们柏溪镇瘟疫的胥神医?”
另一人说道:“胥神医真乃活菩萨啊!咱们这次镇上的毒症,也要靠神医帮忙救治了!”
一人又对于康胜喊道:“兄弟!你能得胥神医救治,定然能早日痊愈!”
而于康胜听来,依然闭着双眼,眉头却越皱越紧。裴礼蹲下来欲伸手为于康胜诊脉,却见他猛然睁开了双眼,一时间怒目凶光。裴礼却不为所动,从容地看着于康胜。而于康胜看清了来人面容,忽而瞳孔放大,不由得说道:“是你?”
“于镖师,许久未见。”
裴礼轻声说道。于康胜却无心寒暄,只说道:“你不是临江裴府少主裴礼吗?怎会是什么胥神医?”
苏裴怡在旁勾唇一笑,解释道:“裴公子早些年随父四海云游,诊治八方,后来才入的临江裴府。这胥姓乃裴公子之本名。”
于康胜听来显然仍有疑惑,可再细想在他们二人来之前,旁边的囚犯关于这神医事迹的窸窣窃语,他才渐渐想通此事。“难怪当年贺府之咳病,来了无数郎中皆无计可施,可三公子带回来的一副药便医好了众人之病。竟是有你在背后相助。”
裴礼坦然答道:“正是。”
苏裴怡本以为于康胜会因此感恩戴德,却不想他只是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可知,当年那副药医好了众人的咳病,却给二公子种下了心病。”
心病?苏裴怡心想,当年贺子非用找裴礼求药仅为救人,可在贺子冀眼里,恐怕便是笼络人心之举,却也加重了贺子冀对贺子非的顾虑。而裴礼也不应答,只是又抓过于康胜的手腕,凝神诊脉。于康胜看着裴礼数时,忽而又冷笑道:“裴公子无需如此。我于康胜自是感谢你当年救病之恩,可我也知晓你今日为何而来。”
“哦?不如说来听听。”
裴礼平静地说道。于康胜大笑了两声,高声说道:“三公子,你莫要躲于人后,且出来吧。”
苏裴怡见状心慌不已,左右为难之际,却见贺子非和刘知县以及一众衙差走了过来。于康胜对此毫不意外,只是对刘知县说道:“你不就是想让我招认下毒、杀人之事吗?我招,全都招。”
他这一句,让在场之人皆意外不已。刘知县也愣了片刻,才缓言说道:“那你从实说来,究竟所犯何事?”
于康胜依然大笑,笑声却越来越惨淡。“所犯何事?给柏溪镇水井下毒,害得数十性命,正是我所为。”
于康胜说着又轻蔑一笑,“那贪得无厌的徐生,也是我杀的。”
刘知县听他如此坦然地说出这些作恶之事,勃然大怒,又厉声说道:“大胆于康胜,你可知你之罪行当斩?”
“自然当斩,”于康胜惨淡一笑,“可是我这从犯当斩,背后教唆指使之人又该如何?”
刘知县本没指望他能供出背后之人,听他如此说来颇感意外。“速速招来,你究竟是受何人指使?”
刘知县问道。于康胜冷目环视在场众人,悠悠然伸出食指,向前一指,刚好指向了丁捕头。丁捕头霎时间面如冷灰,大声怒道:“你!你切莫血口喷人!”
于康胜也不理睬,只是面带轻蔑的笑容,将手指缓缓移向了贺子非。“三公子,你交代我之事皆已办妥。而今我将被问斩,你又怎能独自苟活?”
众人的视线,又移向了贺子非。贺子非却似乎早已料到此事,勾唇邪魅一笑,说道:“于康胜,我知晓贺子冀一门心思要加害与我。你们直接冲我来便好,又何必拉上那么多条性命!”
于康胜却嘴硬道:“这些皆是你指使我做的。究竟为何,恐怕只有你自己知晓。”
众目睽睽之下,若不是大家均已明了贺子非实属被陷害,恐怕他真的百口莫辩。可刘知县听他如此供来,却有些不知所措。按律法,供认之事需抓捕归案再行审问;按礼法,这贺子非之前便已因此事枉入大牢,而今又怎能听这一面之词,再将他关回狱中。正在刘知县左右为难之际,于康胜却猛然吐出一口黑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