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人，跟着胡闹什么？”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有史料记载就有大江，它的存在远远古老过我们华夏文明。绵延万里，途经州县无数，历经风雨无数。无论是江堤、要塞、还是沿岸树木、城镇，都是无数先辈一点一滴积攒起来的。大禹治水之名万古流芳，但你能说水患是他一人治得？搬沙袋估计还不够填个口子就能先把他累死。治水同读书，不积硅步无以致千里，一代代人把治理大江的事传下去，大江终有一天能够得到很好的治理。相反，如果代代人都想等一个大禹一样的英雄，那么，可能沿江文明早已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事在人为，只要重视的人多了，做事的人多了，积少也能成多。何必在意身前身后名？”
鹿山跟方霆的交情，早已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做过国相的人往往更加惜才：“霆哥儿，我一直认为你是个有智慧的人。虽说不禄为仕视为不孝，可宦海浮沉，当真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方霆年轻的脸绷得紧紧的，抿唇不语。鹿山先生一生收徒无数，从来不相信当头棒喝。要改变一个人，尤其是一个聪明人的想法，靠三言两语点化是不可能的。他不是菩萨，方霆也不是孙猴子。相反，只能等方霆自己想通。“也不急于一时，这一路咱们处的时候长着，什么时候想谈都可以。往西继续走下去，在白帝城还会经过河道总督的老家，程秉义虽然名气不如你章师兄，但是个务实的。原来你章师兄治理余杭水段时，下手做事就是这个叫程秉义的老家伙。”
“你们继续吹风，我老人家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吹了一下午骨头里都泛着冷，先去睡。明日启程再叫我。”
可能在师父的眼里，方霆一直耿耿于怀不能出仕，所以处事偏激，大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意思。对于三人私下探讨都有些回避。可沈蘅却不这样看方霆。方霆是那种做事多过议事的人。这一路上，鹿山先生和沈蘅这一老一小，其实都是方霆在照顾。他看似嫌弃他们两个，其实照顾的无微不至，吃的穿的用的，没有一丁点的不舒服或是不便利，完全不像是行船在大江上，而是在家里一样，一日三餐新鲜瓜果都没有断过，怕她们两个贪鲜吃江鲜腻味了嘴，只要不是特意提出来要吃鱼虾，一般餐桌上出现的还会是两人常的口味。而对于大江治理，方霆不愿意参与讨论，一是他确实不精于此道，给不出更好的意见。还有很大一个方面，方霆是怕沈蘅耽于心结、过于急切，反而会好心办坏事。不从治理大江的角度去看九年、不，八年后的两湖水灾，方霆心里做过无数种应对方案。沈蘅是屯粮以解灾后困顿，而方霆这些天，则一直在沿江附近看大宅子――尤其是那种地势高、占地广的大宅子。他对鹿山先生处理黄河水患的事了解得比沈蘅多，当年大规模的移民，鹿山先生在内阁和先帝的大力支持下，为背景离乡的华阴百姓建了新房屋、分了新田地。可当水患得以治理，华阴百姓宁可放弃得到的房屋、田地也要重新回到华阴去。这就是大周百姓的落叶归根。所以，方霆认为，与其花大力气、大价钱去建一个一个的小家，不如建难民营。待水患爆发之后，将百姓集中起来统一发放粮食、药材，只要保住了人，家园可以重建。这是他默默在做的事情，也是他擅长的事情。除了沈蘅窥得一星半点，鹿山先生并不知情。“表哥。”
沈蘅望着方霆甜甜的笑：“其实师父他老人家，只是不想你一直困囿于出不出仕而已。”
“你也这么认为吗？”
方霆脸上的紧崩没有丝豪的松懈，转而看向沈蘅。“不。”
沈蘅迎着方霆带着执拗的视线，很认真的回答：“或许以前是，可现在不是。我们从武昌府出发这些天以来，表哥一直在沿江两岸查探些什么，可是在为那件事做准备吗？”
方霆其实从来没有打算瞒着沈蘅，可是因为沈蘅有事瞒着他，这让他心里多少都有些不舒服。因而在沈蘅没有问到的时候，就没想过去告诉她。“治理河道我不行，方家最主要的产息是粮食，除了供应镇南军，每年余粮都会贩卖到北方或是南疆。如果那件事会发生在承平十九年，那么，提前三年屯粮就足够应付了。”
“何况，这些事你早就想到，陈林不就是在替你办这件事吗？”
方霆都没有转头看沈蘅，只是很平静的去陈述一个事实：“我叫人找地势高、地基稳、架构结实的房产，一来是将来有个避难的地方，二来，这些人不去背景离乡，将来水潮涌退，也有劳力可以去重建他们的家园。”
方霆声音在春末的傍晚有些清冷，每个字吐出来的时候都带着幽幽的凉风，吹得沈蘅额间一片冰凉—――置地的事，方霆知道，沈蘅也没刻意瞒他，原打的就是借鸡生蛋的主意，让方霆误以为买地的钱是来自方霆交回给她的产业，因为以沈蘅对方霆的了解，交出去的东西，为了避闲，方霆是不会再去过份关注的，尤其是帐目一项。可听方霆话中凉凉的意味，对沈蘅不咸不淡的回应，似乎早已对沈蘅买地钱的来路，芥蒂已久。解释的话含在沈蘅舌尖上，就是吐不出来。方霆说完了她想知道的，也不想再去追问，有些事，注定是沈蘅自己的秘密，他没有参与沈蘅“独自”煎熬的前世，如何能让蘅姐儿对他掏心掏肺的信任？这些天，方霆一边忙着一边想了很多。像蘅姐儿那样霸王的性子，竟然能被人逼到跳崖身亡，如今杀人不眨眼、心理无副担，可见心里藏了多少恨就含了多少苦。有些事，她不说就不说罢了，万一戳到她的痛处，岂不是再惹她伤心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