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老道的场景,那一年他才七岁,被一个邪道困在了丹炉中,似乎要用他炼制某种“得道成仙”的仙丹。危急关头,老道出现,击退了邪道,救了他的性命。从那时起,陈浮生就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同寻常,他的体内隐藏着一个尘封千年的秘密。了解完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陈浮生感慨良多。他触摸着脖子后手指能感知到的鬼印,不知该怎么表达的自己此刻复杂的心情——要说憎恨,那是必然,他不过是一个人普普通通的入殓师专业的学生,平白无故遭受这次劫难,甚至连生命都只剩七天,怎么能不憎恨呢?但反过来说,也是被烙上了这个鬼印,他获得了红衣厉鬼身前的记忆,感知着红衣厉鬼身前遭受到折磨和痛苦,更加能明白那份怨恨因何而起;他很同情那厉鬼的遭遇,也正是这份恻隐之心,让他情不自禁的在醒来后,流下了一滴血泪。“道士爷爷,我真的只能活七天了吗?真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解铃还须系铃人。那可怜的人,死后怨念不散,化为厉鬼找上你,并非是偶然,而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老道慈爱目光,抚慰着陈浮生的心灵,他从七岁起看着陈浮生长大,知晓陈浮生骨子里是个善良的人,坚信能度过所有难关,“浮生,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怨恨,你要凭借心中的善良,找到所有怨恨的源头,只有这样,你才能平安无事。”
“知道了,道士爷爷。”
夜空的乌云散开,明亮的月光再次无私的照耀着大地。陈浮生站在月光的局限中,仿佛听见命运的声响。他知晓,这便是自己的无法逃脱的命运。“对了,道士爷爷,苏弦……苏弦怎么样了?”
只是提到了这个名字,便回想起苏弦亲吻自己的场景,虽然那时的苏弦已经被红衣厉鬼操控,可心灵纯净的陈浮生,还是不由得脸红的一瞬。老道笑而不语语,指了指道观的正殿。一双能洞察世间万物的天眼,同样跟看清所有人纠缠在一起的命运:体内隐藏着千年秘密的陈浮生,生于阴年阴月阴日的“纯阴之体”苏弦,以及那用一张纸折出来的纸人杨耀,他们三人的命运注定是剪不断、理还乱。但即便拥有一双天眼,也无法看清命运的尽头。无人知晓,这三个注定纠缠在一起的年轻人,会走向怎样的结局。忙碌了一夜,已经一百二十岁高龄的老道,也感到了乏累,收回了一脸的严肃,嘴角带着笑意,走向了卧房,打算做一夜的美梦。陈浮生独自走进了道观的正殿。正殿内,墙角点燃着四根拉住,分别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昏迷的苏弦包围。烛火摇曳,墙壁上的壁画忽明忽暗,绘满了人世间的疾苦:大旱之年饿死街头的百姓,满目苍夷的大地到处是人、牛、羊的骸骨。在人间的上方,绘制着脚踏祥云的万千神灵,高高在上,漠视着多灾多难的人间;在人间的下方,描绘的是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的地狱,十八层地狱的恶鬼皆是扬起头颅,似乎想要爬到人间啃食骸骨。一直守在苏弦身边的杨耀,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转过头去,借着月光,便看清了陈浮生的身影。“生哥,你没事了?”
“嗯。多谢你了,要不然我这条小名也就丢了。”
“哪里的话,咱哥俩,那可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还用说谢谢吗?”
杨耀想要站起身来,可盘腿坐着的时间太长,没发觉双腿已经麻的快没知觉了,顿时脸上一阵吃了翔的表情。陈浮生小心翼翼,生怕踢倒包围着苏弦的烛火,缓缓坐下。躺在地上苏弦眉头紧皱,像是正在做一个噩梦。但奇怪的是,她额头上悬浮着一块灰色的玉石,好在陈浮生经历的太多,已经见怪不怪了。“小杨子,苏弦头顶上那块儿石头就是玲珑玉吗?”
“呦,生哥,眼力不错嘛,你没看错,正是俺家爷爷压箱底的宝物——玲珑玉!”
“我貌似在哪本书上看过‘玲珑玉’的记载。”
陈浮生挠了挠头,努力调动大脑里的知识,“宋正和三年,平江府出了一件怪事,一卖油为生的商贩,爱慕青楼花魁,攒下三年五载积蓄,才有幸见了一面。烛火摇曳,商贩和花魁谈天说地,喝了整夜的酒。第二天醒来,商贩发现身边的花魁不见踪影,枕边只剩下一块灰色的玉石。事后才知晓,当夜花魁被富商巨贾邀请到府宅饮酒,归来时不幸溺水身亡,陪商贩聊了一夜的不过是花魁的魂魄。”
“是的,这块儿玉流传百年,就是现在的玲珑玉。”
杨耀赞许的看着身旁的陈浮生,心里还在不停的夸耀:不亏是我生哥,那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随后又将目光对准苏弦头上的玲珑玉,“究其缘由,问题便在花魁随身携带的玉石上。玉,对灵体具有极强的吸纳力,花魁落水身亡后,魂魄钻入了玉石,什么也不知晓的又回到了青楼。”
“嗯,这个我知道。小杨子,你是说,苏弦的魂魄,此刻就在玲珑玉中?”
“是啊,苏弦被厉鬼上身,她又是‘纯阴之体’,魂魄遭受到了伤害;而玲珑玉最大的功效,便是滋补魂魄。经过这一个晚上,苏弦就应该能醒过来了。”
确认这个消息,陈浮生的心格外的安定,他从第一眼见到苏弦时,就已经暗生情愫。这份无言的暗恋,如同烛火般,悄无声息的照亮、温暖着苏弦。杨耀虽不是陈浮生肚子里的蛔虫,但也是这世上最了解陈浮生的人,又在脑海中构思着怎么撮合陈浮生和苏弦——这就叫绝世亲兄弟。“困死了……”杨耀打了个哈切,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生哥,我是困死了,你就好好的守着苏弦吧。等明天早上,她第一眼醒来,就看见你,绝对会感动死的。”
“额……”杨耀偷笑着,离开了正殿。陈浮生独自守在昏迷的苏弦身边,含情脉脉的凝视着苏弦静美的面容。烛火摇曳,缓慢的燃烧着漫长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