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弦——”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在不息的暴雨中。陈浮生拼命的想抓住被邪道击昏的苏弦,可是指尖只是微微触碰到苏弦的衣角,苏弦便随着那不知是何方神圣的邪道一同化为了烟雾,眼睁睁的消散在陈浮生眼前。那一刻,陈浮生的心脏猛然收缩,全身的血液都涌入了心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承受那无能为力的疼痛——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除了被一个手段高超的邪道连成丹药,还能有怎样的下场?陈浮生眼前一黑,重重的摔倒在地上,溅起的泥水肮脏了脸颊。“阿生,阿生,你振作点!”
夏敏俯下身子,用自己瘦弱的后背为陈浮生挡住风雨,湿漉漉的双手贴在陈浮生的脸颊,“你醒醒,现在还有机会,我们一定可以抢回苏弦!你快振作起来,不要轻言放弃!”
无论夏敏怎样的呼喊,陈浮生就像是只剩下一具空壳,半张脸浸泡在积水中,双目呆滞的睁着眼睛——夏敏并不知道,陈浮生体内沉睡着一股被封印了千年之久的力量,方才眼睁睁看着苏弦被掳走,陈浮生急火攻心,这股力量瞬间瞬间冲毁了他的神智。夏敏守在陈浮生身旁,现如今,唯一的希望,便是那正在和千年古槐、凶悍猛鬼作战的杨耀。她不由得双手握紧,焦作的看着远处的战场。“天——威——神——咒!”
只见杨耀大喝一声,金色的瞳孔便溢出了电光,周身猛烈砸向他的暴雨,在一瞬间被蒸发成雾气,他的头发在雨中狂舞,他的衣袖撕裂成碎片。整个世界,仿佛在一刹那褪色,无尽的黑夜变成了无声的灰白——掉落的槐树叶子停滞在灰白中;坠落的雨滴停滞在灰白中;那滴从夏敏眼角溢出的眼泪,同样定格在眼角,变成了一颗失去色泽的水晶——恍然间,饱满浓郁的光芒从杨耀的身上散发,犹如一滴水落入静止的湖面,迅速泛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金色的光圈开始向四周扩散,粉碎的那片飘落的叶子,蒸发了万里高空所有的雨滴,吹落了夏敏眼角那颗定格的眼泪。漫天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猛鬼,接触到金光的一刹那,发出痛苦的哀嚎,而后便像柳絮在火焰中燃烧,皮肤一片片的撕裂,被猛烈的气流吹远;本就深埋于土几十年的骨架,瞬间化成了飞灰。张牙舞爪的千年古槐,再也没有了方才嚣张的气焰,延伸数百米的枝叶承受着熊熊烈火,再次变成了一动不动的死物。火光冲天,将静默的小区照亮,每一扇玻璃都反射这火光,连墙上的爬山虎都受到炙烤变得萎缩。一切邪祟,终将毁灭于象征着上天威严的“天威神咒”之下,尘归尘,土归土。飘飞的灰烬路过杨耀的身躯,落入一地积水之中,再也找不到存在过的痕迹。碎裂声,此起彼伏的碎裂声传来,杨耀痛苦的捂着胸口,艰难的站立着,身体像一块儿脆弱的玻璃一般,产生了裂纹,裂纹中仿佛还能看见流淌着鲜血的血管。“杨耀,杨耀——”夏敏见到杨耀的状况,不管不顾的朝着杨耀跑去。然而,就在夏敏跑向杨耀的时刻,谁也没注意到,躺在积水之中的陈浮生,身上开始喷播出红色的气息,一朵红花率先开在陈浮生的眼角,那双空荡荡的眼睛,再次变成了纯粹的血红,地面的积水瞬间开始沸腾。“杨耀,你没事吧——啊!”
夏敏跑到杨耀身边,本想紧紧地抱住杨耀,可亲眼见到杨耀的状况,根本不敢伸出双臂——此时的杨耀,就像一个摔在地上的瓷娃娃,粉身碎骨后又用胶水粘了起来,别说一个拥抱,恐怕用一根指头碰一下,便会再次碎裂。千年古槐燃烧起了冲天的火焰,在跳动的火光之中,杨耀艰难的转过头颅,露出凄惨的笑容,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脸颊就好似会掉落下一片碎片。“幸不辱命,危险……解除了。”
杨耀颤颤巍巍的站起身子,摇摇晃晃的迈出了一步,就在快要摔倒的时候,夏敏赶紧扶住了他——那是夏敏永远都无法忘记的感觉,她的身体和杨耀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就好像抱着一块儿烧红的烙铁;可是她不能放手,哪怕是飞蛾扑火,也不能放开杨耀。“你……你还能活下去吗?不要骗我……”夏敏眼中噙泪,生怕听到那不敢去面对的结局。“放心吧,‘天威神咒’罢了,又不是要人命的术法,小杨爷我还能施展更厉害的……”杨耀不知道怎么着,看着夏敏快到哭出来的样子,本能的想要说些欢乐的话,“对了,生哥他们没事吧……我,我现在……什么也看不到了。”
听到这话,夏敏这才发现,杨耀的眼睛已经变成了灰白色,连一丝眼神光都没有。她下意识在杨耀面前挥了挥手,果然,杨耀的眼睛什么都感受不到。“你说话啊,快扶我去见生哥,我这下可是要吃一只烤全羊才能补回身子,他可不能吝啬……”夏敏猛然的回过神来,真的是关心则乱,她眼中只顾着杨耀,竟然忘了陈浮生那边也出了事情。她慌张的转过头,看向本应该是躺在地面不省人事的陈浮生,忽然惊呼了一声。“怎么了?你说话啊,是不是生哥出什么事情了?”
“不,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陈浮生是怎么了……”在夏敏的眼中,再一次看到匪夷所思的一幕——陈浮生的身上溢出了血红的光芒,像手臂一样支撑起陈浮生的身体,而陈浮生也完全变了样子,仿佛变成了一颗树,浑身上下开满了血红的花朵,用天下苍生的鲜血浇灌的红花。杨耀虽然双眼暂时失明,可他能感觉到封印在陈浮生体内的那股力量苏醒了。“怎么回事,生哥这是又受什么刺激了?——我知道了,苏弦,是不是苏弦又出事情了?”
“嗯,刚在你孤身一人战斗的时候,我们身边突然冒出一个穿着白袍的身影,他……他把苏弦抢走了,说是要炼制成丹药。”
杨耀一下子气愤的推开夏敏,拖着一条快要碎裂的腿,强行用鲜血再次凝聚出“七星驱鬼剑”,一步一步的朝着陈浮生走去——他的宿命就是如此,保护陈浮生的安全,防止陈浮生体内的东西完全苏醒;一旦有了苏醒的征兆,就要一件刺穿陈浮生的眉心!“杨耀,你要做什么!别靠近陈浮生,他现在很危险!”
夏敏大吼一声,她根本不了解陈浮生体内的状况,更不知道杨耀的宿命,还以为杨耀是要镇压陈浮生体内的力量,全然不知杨耀已经动了杀心。如果必要,杨耀手中的剑,可以斩断一切情感与纠葛。忽然,发生异变的陈浮生,也感受到一股正向自己逼来的杀意,转过头颅,血红的双眼毫无感情的看着杨耀。两股势不两立的杀气,在夜色中兵戎相见。终于察觉到不对劲的夏敏,实在想不通,两个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朋友,为什么会突然对彼此产生强烈的杀意。“你们在做什么!苏弦都被抓走了,要被那个神秘白袍人练成丹药了,快点想办法救她啊!”
杨耀没有答话,他依旧紧握着剑——苏弦算什么?杨耀根本不在乎一个“纯阴之体”的性命。要知道,一旦陈浮生体内的东西复活,整个人间都会被顷刻间毁灭。但是,陈浮生的表情却变了,连同他眼角盛开的那一朵花,都仿佛再嗅着空气了的味道,想要尽快找到苏弦的踪迹。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陈浮生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四层楼的楼顶,迅速的消失不见。感觉到陈浮生的气息消失,杨耀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倒在地上。一旁目睹一切的夏敏,奔跑着到了杨耀身边。“杨耀,阿生是出了什么状况,为什么会突然变得那么陌生?你……”夏敏思来想去,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出口,“你又为什么想要杀他?”
“我这一辈子的命运,是早已经将注定的。”
杨耀虚弱的抬起头,仰望着黑漆漆一片的夜空,“我和生哥的命运,只有两个结果,要么我安安稳稳的保护他一辈子;要么……我杀了他,或者,死在他的手中。”
无尽的夜空,黑暗遮蔽星辰,遮挡着照耀着命运轨迹的星光。无人知晓,陈浮生和杨耀之间有怎样的牵绊,也无法知晓他们两人会走向怎么的结局。高悬千年的明月,照耀着漫长的黑夜。在市中心一座商业大厦的楼顶,凭空生出了一团白色的雾气。整座城市最近接月光的地方,白袍人从雾气中走出,怀中抱着还在昏迷状态的苏弦。“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真是天助我也!想不到这么快就能找到‘纯阴之体’,到时候炼制成延年益寿的丹药,我又可以多活五十年,不信五十年时间还找不到‘羽化成仙’的办法!”
白袍邪道贪婪的看着怀中的苏弦,但不是贪婪苏弦的美色,而是想要夺取苏弦的三魂六魄,“本以为那‘鬼城’有得道成仙的办法,还想着饲养一支猛鬼大军,再次杀进去;现在想想,若那修炼巫术的小国真有如此神通,又怎么会被灭国?”
说着,白袍人将苏弦高高抛起,手指在空中快速的画着符篆,口中念叨着抽取魂魄的咒语。来到商业大厦的楼顶,并不是偶然,而是刻意的选择。这抽取魂魄的术法,需要借用至阴之物,吸引出活人体内的魂魄——这世间,难道还有比月亮阴气更强的事物吗?苏弦昏迷着悬浮在空中,月光勾勒着她静美的面容,她仿佛变成了睡美人,但不知道,这一觉睡过去,是否还能再次醒过来。一道蓝色的符篆打入苏弦的体内,瞬间,苏弦体内的三魂六魄,便开始不由自主的离开肉体,飞向明媚的皓月。白袍邪道口中念念有词,一双苍老的眼睛闪动着光芒,眼睁睁的看着苏弦的魂魄飞离体外。邪道朝着月光伸出双手,十根指头延伸出蓝色的丝线,探入了苏弦的散开的三魂七魄之中——人的体内,居住了三魂七魄,三魂分别是天魂、地魂和命魂;七魄分别是天冲、灵慧、气魄、力魄、中枢、精魄和英魄。这三魂七魄一同寄宿在人体内,一旦被抽离,那便是死亡的结局;而抽取魂魄只为了一件事,那便是邪门歪道要炼制丹药。白袍邪道的几根手指一动,苏弦的三魂便被他收入的袖口,正要继续抽取七魄之时,忽然之间,银白色的月亮,毫无预兆的变成了血红色。天生异变,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白袍邪道眼角忽然抽搐了一下,他感觉到记忆中那股恐怖的力量……再一次出现了。血红色的花瓣,在逐渐被染红的月色下飘舞着,一个漆黑的身影,踩着纷飞的花瓣站在一轮红月的最中央,一双血红的眼睛俯视着天下。“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子竟然还活着!老道这个愚不可及的家伙,竟然没有杀了他!”
白袍邪道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他永远忘不了十几年前的那场大战,他差一点就死在了眼前这个家伙手中;而在当时,陈浮生还不过是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站在血红月光中的陈浮生,只是眼神一瞥,游离在外的七魄,便迅速回到了苏弦体内。漆黑的身影,血红的双眼,周身飘舞的红色花瓣。陈浮生伸出双臂,轻轻的托举着失去三魂的苏弦,周身的红色花瓣,瞬间变成了一把把割裂咽喉的利刃,朝着那白袍邪道杀去。白袍邪道当即施展出“金光咒”,想要抵挡这根本不可能抵挡的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