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一拳打飞嬴勾,但陈浮生偏偏做到了。是因为他冲破了脑海中的三十六道“天罡封印”,力量已经达到了天下无敌?还是说,是因为嬴勾沉睡千年,作为吸血僵尸,又长期没有吸食血液,力量已经大打折扣?都不是,如果这世上真的有人能一拳打飞嬴勾,大概只是因为,嬴勾放弃了所有抵抗,单纯的想试试这一拳的威力——强大到蛮不讲理的一拳,居然还敢毫无防备的试探,可见嬴勾对自己金刚不坏的身躯,自信到了何种的程度。一阵笑声传来,发狂的陈浮生眼角一皱,看向了整个脑袋被嵌入山体之内的嬴勾。伴随着狂放不羁的笑声,坚硬的山体像是遭到烈火和流水的先后侵蚀,变得脆弱不堪,一层一层的开始往下剥落。依旧是白衣胜雪,依旧是长发飘舞,嬴勾俊朗的面容连一丝尘土都没有粘到,更别说会因为这一拳而受伤。他又轻飘飘的落在地上,饶有兴趣的瞧着发了狂的陈浮生,瞧着那股让他不由得血脉喷张的气息,既然“老朋友”的力量在节节攀升,他也应当认真起来,不然显得不太尊重当初并肩作战的友谊。“很好,现在你的,终于能让三界回忆起曾经的恐惧。既然如此,我便陪你玩一场。”
嬴勾向后伸出了右手,夜弦歌当即走上前去,跪在嬴勾的手边。只见嬴勾探入了夜弦歌的长发之中,缓慢的将她的脊椎骨拔了出来,当成了一把“骨剑”——夜弦歌本就是僵尸至尊“不化骨”,她全身的骨骼便是天底下最坚韧的武器。“家主,您的力量还没有完全恢复,是不是……”“无妨,难道你现在还看不出来,他即便冲破了脑海中的所有封印,体内的力量也是十不存一。”
嬴勾将骨剑握在手中,瞧着站在遍地红花之中的陈浮生,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看来当初一己之力对抗三界之后,陈浮生体内的僵尸,魂魄也被分割成了诸多碎片,陈浮生所拥有的只是其中一缕罢了。夜弦歌恭恭敬敬的退下,重新站回苏弦身边,耳边也传来了苏弦的声音。“弦歌,他们……他们会受伤吗?无论是嬴勾,还是浮生。”
“雀灵小姐放心,两位始祖皆是不死不灭之身,根本无法毁灭彼此。”
身为僵尸始祖,最有趣的一点,不单是三界六道无法将之彻底毁灭,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办法;通俗来讲,他们连自杀都做不到,只能无穷无尽的永生,这或许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但何尝又不是一种痛苦?苏弦并不了解,但夜弦歌陪伴嬴勾多年,最为了解那种看着身边之人一个个生老病死,自己却要承受无尽孤独的痛苦。在苏弦明亮的眼眸中,再一次看见陈浮生发狂的一幕——陈浮生半佝偻着身子,身后涌现出犹如竖条绸带般舞动的红色光束,直接掰开了城池的墙壁,拿起数十块儿千斤重的巨石,朝着嬴勾便丢了过去。苏弦留下了眼泪,她知道陈浮生已经彻底迷失了,因为那些石块儿不单是攻击嬴勾一个人,而是要毁灭城池之内的所有活物,也包括苏弦自己。漫天巨石,毫无理性可言的砸向每一个人,这或许才是陈浮生体内僵尸的本质,他的出现就是为了毁灭一切。老道也无可避免的遭了攻击,从他的身体内飞出了八十四枚铜钱,组成了无懈可击的防护。尽管如此,因为之前与封于修突破极限的交锋,他也近乎是油尽灯枯,虽然不会被砸成一滩肉饼,但还是不停的吐着鲜血,染红了凌乱的白须。夜弦歌抓着苏弦退到了后方,其余七只“不化骨”,皆是从后颈取出了自己的脊椎骨,将袭来的巨石割裂成碎块儿。承受着最多攻击的,依旧是站在城池中央的嬴勾,他随意的挥动这手中的骨剑,毫无在意这些不痛不痒的小伎俩。就在这时,陈浮生动了,他穿过亲手丢出的巨石,如一道灵活的光束,腾挪躲闪着飞快的杀到了嬴勾面前,再一次挥出了拳头——陈浮生从来都没有那么多花里胡哨的攻击,也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他能用拳头将大好山河夷为平地,也能用拳头打穿高高在上的九重天,平淡无奇的拳头,便足矣让他毫无理智的摧毁一切。嬴勾抬起左手,轻舒猿臂的接住了陈浮生的一拳,随之而来的便是比拳头更迅猛的腿,他轻松跳起,手中的骨剑直接劈砍到了陈浮生的后颈。一声闷响,陈浮生后颈吃了比五岳加起来还沉重的一击,身子向前扑倒,整个人趴在了地上,随后背上传来泰山压顶般的重量。嬴勾将陈浮生踩在脚下,白衣和长发都在飘舞着,手中的骨剑也产生了一道裂纹,但很快又恢复原貌。“不行,你的力量还是没有恢复过来,打的根本不痛快。”
嬴勾淡蓝色的眼眸,逐渐变成了黑色,周身也浮动着黑色的雾气,一张白净俊朗的面容终究是生出了尖锐的獠牙,露出了吸血僵尸的本来面目,“作为曾经的‘老朋友’,看到你如今脆弱不堪的样子,我也十分心痛,既然如此……我再帮你一次。”
嬴勾亮出了手中的银白色骨剑,随着他的气息蔓延到骨剑之上,骨剑也变成了墨色的玉石。一剑,刺穿了陈浮生的左手,嬴勾并没有拔出黑色的剑,反而又用自己的骨头凝聚了另一把剑,又刺穿了陈浮生的右手……如此反复,嬴勾像踩着一条死狗,不停的用体内的骨头鞭尸,很快插出了五把黑剑,分别刺在陈浮生的四肢和后背,将陈浮生活生生钉在了地上。最后一把剑,瞄准了陈浮生的后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能站起来打到我,那么……像你这样的废物,便永远沉睡在这座陵墓里吧。”
黑剑穿过了奄奄一息的白发,抵在了陈浮生的后脑。他就是一条死狗,只能被人践踏在脚下,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一滴不剩,只能无能为力的痛苦哀嚎。见到陈浮生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嬴勾觉得实在是无聊,本以为可以酣畅淋漓的打一场,没想到陈浮生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正当嬴勾打算刺入最后一剑时,苏弦挣脱了夜弦歌的手掌,推开了挡在身前七只“不化骨”,跌跌撞撞的出现在陈浮生眼前——没有一种情绪,能说明苏弦此时的内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同样感受到了真切的痛苦,就像那些黑剑是刺在自己身上。一束束盛开的红花,从陈浮生身上的伤口中钻出,爬上了那些将自己钉在地上的黑剑,而后,是清脆的断裂声,黑剑被红花拧断。嬴勾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怒吼,心中一喜,赶忙起身朝着飘着雪花的穹顶飞去——这才是那个让三界永远铭记恐惧的僵尸战神,只要他站起来,便永远无穷无尽的力量!雪花,落在嬴勾的眼眸,但并没有融化,因为嬴勾的身体比雪花更加冰冷。嬴勾刚打算拂去贴在眼中的雪花,突然,感觉一只无法挣脱的手,紧紧的攥住了自己的脚腕——那一刻,嬴勾脸上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丝惊慌,他猛然低头看去,便瞧见陈浮生张开了满是尖锐牙齿的血盆大口,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嬴勾暗道一声“糟糕”,整个身子便被拖拽到了地上。陈浮生完全丧失了人的模样,狂舞的苍白长发,无光的灰白眼眸,浑身布满红色的纹路,像是古老的咒印,一口鲨鱼般尖锐的牙齿……更为重要的是,他在肆无忌惮的狂笑,乃是一种沉浸在战斗中的癫狂。他抓着嬴勾的左脚,手臂抡圆直接将嬴勾丢了出去,身形猛然一闪,朝着被丢到空中的嬴勾又踹出了一脚——那一刻,在嬴勾的眼中,从陈浮生体内逃逸的红光,顷刻间凝聚成一只来自上古、吞噬日月的凶兽;可他的眼角在笑,只有这样,这场战斗才有点意思。一脚,正中嬴勾的胸口,将嬴勾踢飞到后方的瀑布中。水花溅起,山体崩塌。一众僵尸胆战心惊,尤其是那些被称为僵尸至尊的“不化骨”——这一脚倘若是踢在自己身上,还什么“不死不灭不化骨”,那就是一榔头砸到了豆腐身上,即便不死,也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传说中的“僵尸始祖”实在是力量惊人;但是,他们并不担心家主嬴勾,不因为别的,水之僵尸嬴勾也是始祖之一!“精彩,真是太精彩了,我这百无聊赖的沉睡的千百年,一醒过来就能参与这么精彩的一场演出……不愧是被历史抹去的僵尸战神——‘乱离’。”
瀑布之下,缓缓走出一个身影,嬴勾身上的白衣完全破碎,露出了结实的胸膛——刚才那看似强大的一脚,居然只是毁坏了一件白衣!嬴勾身上同样露出了黑色的纹路,裹挟着波涛汹涌的怨念,千万不要忘记,嬴勾乃是吸收了无边无际黄泉冥海的“水之僵尸”!嬴勾纹丝未动,身后倾泻而下的瀑布瞬间朝着陈浮生飞了过去。“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这条犹如从九天倾斜而下的瀑布,化身为六只黄泉冥海中的妖兽,朝着陈浮生厮杀了过去。陈浮生不甘示弱,怒吼一声,一拳将一只妖兽打散。散开的水滴,迅速缠绕着陈浮生的胳膊,其余五只妖兽抓住机会,同时撕咬着陈浮生的身躯,而后化成了一条由流水组成的锁链,将陈浮生牢牢的捆绑。一声声咆哮,陈浮生的力量永无止境的攀升,想要冲破瀑布的束缚——他体内的力量从来都没有尽头,比那无边无际的黄泉冥海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条瀑布就算得了什么?可是,嬴勾不会给他提升力量的时间。嬴勾动了,但所有人都只看到嬴勾动了,肉眼便无法再捕捉到嬴勾的动作。等到嬴勾再次出现,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眼眸中散发着淡蓝色的光泽,而他的手里,多了一颗项上人头……“玩够了,也是回家的时候了,我这样归心似箭的人,耳畔已经开始想念黄泉冥海的潮起潮落。”
嬴勾随意丢掉了掌中的人头,往前踏出一步,水流又化为了他身上的白衣,“走吧,随我前往阴间,让那鸠占鹊巢的鬼王明白,黄泉冥海真正的主人回来了。”
嬴勾的脚下浮现出一滩水迹,化成了“鱼身鸟翼”的赢鱼,载着他便离开了圭山陵墓。身后呜呜泱泱的僵尸紧随其后,士气高涨的跟随着家主的步伐。苏弦也在其中,她呆呆的看着身首分离的陈浮生,同样是心如死灰。“没事的,雀灵小姐,这位先祖乃是木之僵尸乱离大人,这点小伤很快就能复原。”
说着,夜弦歌拉起苏弦的手,脚下出现另一只赢鱼,带着苏弦飞远……束缚身躯的水流散了一地,无头的身体仰面倒下,脖颈处的伤口开出一朵朵红花,与掉落在远处人头呼应,很快人头和身体便合为一处,等到红花退回身体之中,陈浮生也恢复了本来的面容,赤裸的上身光滑如玉,脖子上连一道细小的伤口都没有。老道缓缓走到昏迷的陈浮生身边,听着陈浮生平稳的呼吸,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很难想象,一个人脑袋都被拧了下来,居然还能复原如初;但如果,他是那只被历史抹去的木之僵尸乱离,一切都能说得过去了,因为乱离最大能力,就是超乎想象的治愈速度。“看来阴间马上就要遭到灭顶之灾,这一场灾祸……老道无能为力,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