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林烟凝时不时就会来万家找云汐，连带着中间还拜见了一次万夫人。云汐只当看不出她醉翁之意不在酒，但就连万夫人都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了。这姑娘看万石的眼神中是带着光的，即便是在提到他的时候她瞬间的不自然，都能反映出这大大咧咧的姑娘内心深处待他的不同。只是看起来万石好像并不想予以回应，林烟凝每回刚到万家，他便寻了理由匆匆出门，还要故意避开连个照面都不想打，难得的是，林烟凝也不恼，该来还来。又一次廊下相遇，万石拱手行礼离开后，云汐捕捉到了林烟凝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将林烟凝让到自己居住的西厢房。这时候的万家，已不能称之为万府，没落以后，一家人便迁居到这个棋盘心的四合院来。万老爷夫妇住在北边正房，万石住东厢房，家里唯有一个管事的沈妈妈，因是在万夫人娘家便跟着伺候的，便没有遣散一同迁了来，住在南边的倒座房。西厢房原是空着的，云汐来了以后便给了她住。倒了杯茶给情绪明显不太高涨的林烟凝，云汐犹豫着要不要点破她那点心思的时候，林烟凝先开口了。“云汐，我是不是不太招人喜欢？”

“你怎么会这么想？是因为表哥吗？”

林烟凝抿着唇，没有说话，云汐却了然于心。“烟凝，你很好。”

她走过去，拉起林烟凝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身上有很多宝贵的东西，比如这份抱真守诚的赤子之心就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得的，你比我见过的大多数的女子都要美丽、真诚、勇敢、热情。”

“可是...他无心于我。”

“我们活着，是为了自己，或者珍重自己的人。这世间不是你心悦于谁谁便必定给予同样的回报的，谁都一样。两情相悦本就难得，若有幸遇到，自当珍之重之，但若仅仅因为自己心悦他人而未得到回应便怀疑否定自己，那当真是不值得了。”

林烟凝有些动容，思忖片刻之后长舒了一口气，“罢了罢了，大不了以后从父母之命草草嫁人算了，左右我爹娘也不会随便给我相看个人家。”

云汐想开口，却也知道这种事情并非言语可以安慰，便没有应答，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你看我，明明你比我还小，现下倒像是我姐姐一般了，还要你来劝我，我本是来说正事的，倒扯起这些有的没的了。”

仿佛就是片刻之间，她又恢复成了那个神采飞扬的大小姐，“你马上就能进宫了。”

云汐一愣，林烟凝继续说道：“今天各地已张贴了公文，十日后就要初选了。届时内廷司会在各处设立报名处，你让万老爷把你的名字报到陈卫陈公公那去，我爹已经打过招呼的。初选肯定没问题，过了初选，复选就更简单了，你随便做个样子也能过，无非就是女红之类的比试，放心吧。”

云汐内心激动，却没有显现出太多情绪，只是很认真地对着林烟凝说：“谢谢你，烟凝。”

接连几日，林烟凝除了陪云汐落实妥当报名事宜以后，都不曾再去过万家。云汐每日进进出出，偶然会遇到万石，但见他从若无其事变得若有所失再到失魂落魄，心下了然却也不主动开口。初选的前一日，云汐正在房内收拾自己的一应物品，按照林烟凝的安排，此一去应是不会再回来，临行前她也准备向万老爷及夫人郑重道个谢，虽是受岄王妃所托，老两口待她的好，确是真心实意。从行囊中拿出一支碧玉镶金钗正欲出门，房门被敲响了。“云汐表妹，是我。”

是万石的声音，带着一丝犹豫。云汐将玉钗放在枕下开了门，但自小严守男女大防意识的万石也知在没有他人在场的情况下进入哪怕是他表妹的房间也十分不妥，于是并没有进去。云汐岂会不懂，便出了门将门掩上，同万石在廊下石台上坐着，正房的人从窗口一眼便可看见两人，想来该是无碍。“表哥是为了烟凝来的吧？”

云汐带着点淡淡的笑意问道。万石有一丝窘迫地躲闪了一下云汐的注视，复又鼓了鼓勇气一般点了头，“她可是身体不适或是有事在身？”

云汐莞尔，“没有，她挺好的。”

“那...”“那她怎么不来了是吗？”

云汐收起了笑容，“表哥，烟凝是个姑娘家，她有她的矜贵跟骄傲。你若是属意于她，便应有所担当，若是无意，那她来或不来，表哥又何需在意？”

万石怔然无语，半晌才开了口。“我配不上她。”

原来如此，这才是他始终对林烟凝避而远之的原由吧。林烟凝的父亲林甫之任户部侍郎，官居三品，而如今的万石，说是白衣都是轻的，往重了说，那是罪臣之后。纵他博学多才，如今也只是林家族学的一位先生而已，与林烟凝的身份可说有云泥之别，林家断无可能接受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将女儿下嫁于他。“未经尝试，表哥便如此妄自菲薄，这样的你倒真是配不上烟凝了。”

云汐说话着实不客气，但万石不仅不恼，反而还抬起了头，似有所动。“烟凝虽天真赤诚，却也不傻，你当她看不到这些阻碍？且我并不认为她是会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的性子。”

这点从这几日烟凝为她安排入宫事宜就能看出，她是个直爽而不鲁莽的，“她之所以倾慕于你且未因你所顾忌的门户之碍而退却，除了因为表哥你足够优秀以外，也是因为她相信你不会止步于此，她对你的信心，远比你自己足。”

万石面上开始浮现出欣喜和羞惭交替的尴尬神情，最终目光越来越坚定。“我知道要怎么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