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梁谦依旧在巳时下山,司徒清目送他离去,起身坐到峰顶,百无聊赖地往下张望。他依旧在一个时辰后回来,开始教导她练箭,练了整整一日,司徒清累得手酸脚软,夜里倒头就睡。而这与先前两日没有任何区别的一日,终于在夜半时分,被打破了。一只通体泛着莹白光芒的蝴蝶,轻盈地推开紧闭的窗,悠悠飞入房中。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司徒清一抖,睡意顿时散了大半。待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清床边景象时,剩下的瞌睡也尽数散去。梁谦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抬起,修长的指节上,停着一只莹白的蝴蝶,随着那蝴蝶呼扇翅膀的动作,有金色的粉末如同星光一般从它身上坠落,缓缓消散于半空之中。司徒清从床上爬起来,惊奇道:“梁谦道友,这是…”“吵醒你了?”
梁谦侧目看了她一眼,“是师傅的传讯蝶。”
他话音刚落,穆池冷淡的声音便从蝴蝶身上传出:“方才收到传讯,今日傍晚,有人发现数百名妖修,同时出现在黔云山附近,似有异动,你下山去调查一番吧。”
传完了话,那只蝴蝶霎时化作一片金色粉末,随风消散而去。此时天色太晚,不适宜赶路,梁谦起身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打算再睡片刻,待到天明,再下山赶路。转身间,目光自然而然地扫过木床,这才瞧见,那道娇小的人影,正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似乎正在发呆。只是关上了窗,连月色都被隔绝在外,屋内漆黑一片,梁谦看不清她的面色。他摸着黑走到床边,一屁股坐到了木床上,木床破旧,他这一坐,床板立即发出“吱呀”一声响,在寂静的屋内尤其刺耳。可即使是这样的响声,竟仍没让那坐在床上发呆的小姑娘回过神来。梁谦探身凑近了她,抬指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司徒清回过神来,侧目朝他望过去,发现他坐在床边,顿时皱了眉头,顺手挥起宽大的袖摆朝他打了过去。“登徒子!我发个呆的功夫,你居然就坐到床上来了!”
梁谦一抬手,轻而易举抓住了她软绵绵的衣袖,委屈道:“我分明是担心司徒姑娘才过来看看,怎生还要被骂登徒子?”
司徒清扯回衣袖,一翻身躺在了床上,厚厚的棉被一扬,从头到脚裹了个严实,平日里清脆的声音隔了一层被子,变得瓮声瓮气。“睡吧,明儿还要早起赶路。”
床边一轻,梁谦依言躺回了地上。司徒清躺在床上,默默想着穆池传来的话。数百妖修聚集于黔云山附近,黔云山,就在御鑫城外不过三里处,是距离御鑫城最近的一座山。现下修真界中较大的宗门世家共有九个,而御鑫城,正是地处九大世家中央的位置,不管到哪个世家去,也不会太远,算是占了个好地界。可这好地界,在混乱的时事下,反而为御鑫城添了麻烦。妖修想攻打九大世家,头一个选中的驻扎之地,就是御鑫城外的黔云山。她那外强中干的爹,此刻怕是正躲在城中给她传信,希望她能请天神殿前去帮忙吧。可惜她此刻身在南夷山,他传到天神山上的那些信,注定是无人看见了。司徒清摇了摇头,甩出盘踞在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阖上双眸,继续睡去。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司徒清与梁谦便起了床,稍作收拾一番,启程朝山下走去。下山的路上很是寂静,除了山间鸟鸣,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更没见到穆池的身影。临近山脚,司徒清回头望了一眼,蜿蜒的山路的上空荡一片,不见半个人影。传讯命徒儿下山去对抗妖修,自己连身都不现,实在冷漠了些。要知道,就连她那个把她当成拖油瓶的爹,在她前去天神山的那日,都曾露了一面。梁谦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明明连头都没有回,却对司徒清的动作一清二楚。他极其自然地道:“不必看了,自我长到十三岁,师傅便再没替我送过行了。”
司徒清抬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梁谦一顿,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过头来。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站了片刻后,司徒清松了手,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地找了个借口:“地上太滑,我怕摔倒。”
梁谦轻笑了一声,没有拆穿她,转头继续往前走去。一路行出了南夷山,梁谦抽出腰间长剑,正准备以灵力催动长剑,以便御剑而行,身后的树丛之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一把将站得靠近树丛的司徒清拉到身后,指尖一动,折扇打着旋飞向那片树丛,纸糊的扇面锐利如刀,“唰唰唰”响过,茂密的树丛被削掉了一大片。树丛后头,传来女子的惊呼声。“哇呀!”
那女子“腾”地站起身来,紫色的衣袍自树丛后头露出。她一边拍打着落得满头满身的叶片,一边语速极快地道:“梁谦道友,是我!我是谢宝悦,你不记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