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她。”

赤魈低沉的声音平缓如溪流一般，自夜色中温柔地流淌而过。“最初我以为来自凡尘界的王女想要寻死，惊慌之下想了许多安慰她的话，然而她从最初见到我的震惊中回过神后，却十分生气，怒斥我为何要接住她。”

“她说她在王宫藏书中寻了一个长生入道的方法，今夜本是她尝试的日子，却被我意外打断了。”

赤魈沉浸在回忆中的面容上缓缓浮出一个极淡的笑意，“但那个方法不过是凡尘界神棍装神弄鬼之言，她在很久之后才承认，当初是她自己鲁莽，不能怪在我身上。”

“但那时她十分生气，我惴惴不安地跪在她面前，想不出如何要让她息怒的办法，而她怒斥了我几句后，便失了精力，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像是随时会倒下去。”

“那时她的身体已十分虚弱了，凡人一旦进入修罗界，不出半月便会爆体而亡，而她虽有一半修罗王族血脉，身体却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身躯，能在修罗界强撑三月还未身亡，是靠她自身极为强悍的意志。”

赤魈眼中浮起一抹疼痛，“那时我见她快要昏过去，慌张之下欲要去寻王宫侍从，却被她阻止了。她说自己已时日无多，如今能清醒一时便算多赚一时，她不想再被困在寝宫内，终日只能躺在床上，这种日子跟死了也没有两样。”

“当时我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在她面前沉默。而她想了片刻后，让我带她出王宫，去见见修罗界其他地方。”

“她说她若是死在修罗界，却从未踏出过王宫一步，那便太可笑了。”

“我当时未曾有过犹豫，便立即答应了她。随后她让我将她背起，偷偷离开王宫。”

“我在她面前蹲下来，让她趴在我的背上，避开王宫的巡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王宫。她趴在我的背上，在夜空下飞行时，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她当时一定是笑着的。”

……那个夜晚，不论过了多少年，数百年，亦或是更久，赤魈都不曾忘记过一丝一毫的细节。它随时都能回忆起那夜浑圆而巨大的血月，悬挂在漆黑的夜空之上，寒冷的夜风从它周身吹拂而过，还有背上那一抹柔软而微凉的触感，紧紧搂着它脖颈的双手雪白而纤细，宛如轻轻一折便会断；身后被夜风吹拂而起，不断在它耳边摩挲微痒的她的发丝，以及那一缕若有似无的清淡花香。它那时大概也是带着未曾察觉的笑意，背着她从王宫离开，一路掠过数座连绵的枯山，白日在昏暗天空下显得荒凉空寂的山峰，在夜色中化为朦胧的剪影，不再显得那么乏味。它带着背上的少女不知疲倦地穿过数座枯峰，最后停留在残星原之上。……赤魈的声音中断了，它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朝卫青芙开口，“你要去看看吗？”

卫青芙点了点头。赤魈便从她身侧站起，展开身后的双翼，而后朝她伸出手。手臂伸出一半时，它似乎想起什么，眼中划过一丝不安，欲要收回。卫青芙此时已朝他伸出手，笑着握了握那只宽大而布满鳞甲的利爪。“我不能消耗太多灵气，正好麻烦你搭我一把。”

赤魈眼中的情绪立即再度雀跃起来，一言不发地握住卫青芙的手，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而后单臂抱着她，动身往远处飞去。卫青芙坐在它的手臂上，一手抓着他的肩膀，夜风拂起她的长发与袖角，她在夜色中注视着脚下掠过的荒芜山峰，在心中想，是否当年的白幽正因离开那座长久禁锢着她的牢笼，为如今夜这般的短暂自由而心中兴奋不已？赤魈带着她在夜空中飞行了许久，直到渐渐地靠近了一处荒原，而后在一处断崖落了下来。卫青芙从他手臂上一跃而下，目光朝前方的荒原眺望而去，夜色下的荒原寂静愀然，没有一丝声音与活物的气息。赤魈走过来站在她的身侧，沉默地与她一同看向远处。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间远处亮起了一点微如萤火的光芒，随后另一处地方也亮起一个小小的光点，不停闪烁；渐渐地，这些萤火般的微弱光芒在荒芜的平原上逐一亮起，越来越多，越来越亮……宛如无数星光，在荒原上汇聚成一条跃动的银河，荒原霎时犹如夜空般璀璨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