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客气。”
常悦之吸上一口清淡的鸡汤面，笑着回小乞儿的话。李长川恶狠狠地吸了一口鸡汤面，发现味道尚可，不由得再吃上一口，看着小乞儿消失在门边。一碗鸡汤面下肚，李长川的肠胃都觉得舒畅了不少。没有想到，常悦之竟察觉他不喜曲江的饮食，带他来吃了一顿看似平平无奇的鸡汤面。——常悦之坐在马车内，撩起车帘子，望着曲江县的街景。夏日日头正烈，不少摆摊的小贩坐在摊子前打起瞌睡，行人也少了许多。唯有这辆招摇的马车滴滴答答地前行，发出清脆的马蹄声与沉闷的车辙声。吃饱喝足的李长川自在地依靠在车座上，不低调的竹绿长袍随着马车的摇摆，一晃一晃地触碰着常悦之的衣角。他的眼神透过常悦之手尖掀起的车帘，与常悦之一并欣赏外面的景色。当他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常悦之的侧脸时，眼底划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惊艳。这两日的相处，他自是看出她有玉貌妖娆花能语，芳容窈窕玉生香的美色。那双秋波潋滟的双眸更是吸引人，带着几分疏远和清淡，为她添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天仙感，只是她心无芥蒂地将各种脏兮兮之物覆在自己脸上，掩饰本有的美貌，让他敬而远之。幸好，今日她出门戴的是帷帽，露出本身白皙干净的肌肤。这才让李长川有心请她吃饭，暗戳戳向她致歉。李长川的眸光逐渐下移，望了眼常悦之身上的裤装衣衫，摇摇头道：“不好。”
敏锐的常悦之早已知道李长川打量着自己，本以为李长川会问自己关于小乞儿的事情，但没想到他开口竟又是带着一丝嫌弃。她别过还有些婴儿肥的小脸，直勾勾地盯着李长川的脸，“世子，你这是怎么了？”
事精！李长川思忖半晌，盯着常悦之洗得发白的衣裳，开口问道：“这曲江县可有成衣铺子？这段时日，你跟着本世子，就穿着这衣裳，有些寒酸……”“不劳烦世子费心了，民女穿这身衣裳没什么问题，便于行动验尸。”
李长川的话还未说完，常悦之拒绝的话已经说出口。李长川一怔，虽早已知道常悦之是个有主见的冷铁板，但没想到她竟是个会呛人的冷铁板。他尴尬地扶眉，食指与中指摩挲几下眉毛，扯了个话题，“那个小乞儿，你们很熟呀？”
“嗯。”
常悦之冷淡应声。她才懒得和李长川解释，这段时日，都是靠跟着小乞儿混，她才知晓这么多信息。这些小乞儿都是可怜无人要的孩子，抱团在一个破庙中。小点的靠着乞讨为生，大点的出力做些苦活苟活，整日还要提防比他们大的乞丐，基本都是有上顿没下顿的，少有人能够熬过严寒的冬日。熬过今年，许是熬不过明年，熬得过明年，下一年就难说。常悦之在走投无路时，是这群半大的孩子给了她灵感。混入小乞儿团内，他们也未排斥驱赶她，甚至还帮她打听消息。她自知无能为力改变他们的命运，尽可能地给他们找来吃食。“你与老师，是旧识？”
李长川紧接着问道。提到杨珺松，常悦之本温和的双眸化为凛冽寒冰，“世子当真不知？”
李长川心知，常悦之自小就与杨珺松交好，只是有种感觉，杨珺松与常悦之两人的关系并非外表看着这般简单。“你可知，老师想让你学他的堪舆术，承袭他国师之位。”
“我知道。”
“你不愿？”
李长川试探性问道，“那可是国师哦。”
常悦之红唇微勾，“鸟各有群，人各有志。世子是替国师劝我？”
李长川呵呵一笑，面似狐狸，似笑非笑道：“我见你喜这仵作之术。如今大唐提出仵作可做官职，无论男女皆可参加大考，考过着赋官职。我乃三法司之首，你若考学可过，不如到三法司任职？”
李长川这话，简直是钟馗讲故事，鬼讲鬼听。都是活在世间的千年狐狸，常悦之自是品出了李长川语调中的暗喜。“你与杨国师的事，莫要来染我。”
常悦之边说，边整理自己没有任何问题的衣袖。她摸不透李长川的用意，也不想猜测他为何要这般说。眼下，她只想找到真凶。马车茶几上的茶盏内的茶微微一动，绽出水痕，马车忽然停下。车外，响起了一个声音，“世子，那人招了。”
闻声，车内两人对视瞬间，李长川扬声道：“去县衙！”
招摇的马车快速离开了不大热闹的街道。关押着林大的房间，已被李长川的侍从包围得严严实实。常悦之跟在李长川身后进去，一眼便瞧见躺在椅子上，面色发白的林大。林大双唇泛白微微颤抖，双眼被布条覆盖，耳朵钻入人步伐的声音，他着急地挣扎着，意图分辨清楚来人从何方而来，来这是谁。“林大，你老老实实交代！”
林凯喝声，紧接着递给了身后书吏一个眼神，那书吏接下这眼神，拿着手中的笔与册子，静悄悄地坐在一旁的桌子前，打算记录林大说的所有话。“我说，我说！”
林大听到他们愿意审讯他时，心底是松了口气，忙搭话，“是主簿！我猜测是主簿！”
“库房的银铤都是由我们三人看着的，主簿则是有库房的钥匙。我记不清楚哪日了，主簿忽然找我们三人套近乎。他说我们日日看守库房，全年无休很是辛苦，给我们三人一贯铜钱，说是让我们寻个时间好好吃饭吃酒，并命我们看管好库房，莫让有心盗窃之人偷了银铤。应该就是在我们吃酒时，主簿趁机偷了银铤。”
这个林大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众人之间。曲江县主簿，是个胆小如鼠，恪尽职守之人。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十分呆板，一切按照规章制度办事。正是这样子的人，一旦对身边人有了态度上的改变，会让其他人有强烈的感觉。李长川沉声吩咐：“此人招供不实，继续上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