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一听到还要继续被这小小的水滴折磨，他惊慌地扯着嗓子喊道：“大人！大人！我说的句句属实啊！”

“你替班的伙计可不是这么说的。”

李长川冰凉凉地说道。话如利刃，直插到林大的胸口。“我……我，是……”林大张着嘴巴，结巴了两声，胸腔鼓起似乎像泄气的球，渐渐落下，“那日夜里应当是我看守，我带着酒肉在库房门前，夜里寒冷，我吃了酒肉后昏昏欲睡，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直至我醒来，发现库房的大门被人破坏，库房里丢失了几块银铤。我很害怕，张县丞让我不要张扬此事，保我一条小命。”

常悦之听出其中的奇怪，“门被破坏，你没有听到任何动静？”

“没有，我向来睡觉都很沉。”

李长川冷凝林大哆嗦的身体，对林凯使了眼色，说道：“去把张县丞和主簿喊来。”

“啊？”

林凯有些疑惑。“一个小小的库房看守，值得一个县丞去替他保命？一个主簿去贿赂他？”

常悦之轻笑，大概猜出了那晚林大吃的东西被人动了手脚，“张县丞应当怕事情闹大，查到什么不利于他的事情罢了。至于主簿，事情真假还要另断。”

闻言，林凯豁然开朗，转身离去。没过多久，林凯命人来报，张县丞带了一群人到乡下去了，只带来了主簿。主簿正如常悦之所猜想的那般，胆小如鼠。他不知所措地跪在地上，等着李长川问话。李长川冷眉一横，居高临下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主簿，“你可知罪？”

主簿双目混浊，饱受岁月沧桑的脸抖了抖，片刻才反应过来，哭喊道：“大人啊，下官……下官做了甚？”

跟着来的还有县令，县令见主簿跪在堂中，满脸疑惑，小心翼翼地看了眼李长川，“不知……世子为何抓主簿？”

李长川笑了，“不过有些疑惑之事想要问问主簿和张县丞罢了。”

审问主簿，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林大前期证词属于攀咬官员。可惜，过了半个时辰，林凯没有带来好消息。带回来了张县丞已死的坏消息。哪里有死人，哪里就有常悦之。她来到张县丞所在的官舍，打量了四周的环境，没有发现什么特殊的地方。一间房，被县衙的人严防看守。还有不少人围堵在门口，议论纷纷。“张县丞当真死了？”

“可不是嘛，世子的人查到他，就发现他死了。”

“怕不不是……畏罪——”“别乱说话，小心惹火上身。”

说话之人顿了顿，“世子的仵作在里面验尸呢。”

踏入房内，常悦之环视一圈，来到了内间，看到张县丞的尸体高高挂在悬梁之上，脚下还有倒地的板凳。她招呼了屋内站着的两个役差，让人把张县丞的尸体放在地上。常悦之蹲下身子，把自己随身带的仵作工具包放在地面上，从内掏出一双手套和一套罩衫，穿戴整齐后。她伸出手抬起张县丞下颚，仔细观察着张县丞脖子上的痕迹，有着明显的红紫痕迹，伤痕延伸至左右而后。她手扒开了张县丞的眼睛，发现其眼睑出血,面色已成灰白，嘴唇发绀，口腔内舌头呈紫黑色。微凉的指尖透过手套，感受到张县丞尸体的余温，她琥珀色眼眸闪动了瞬息。紧接着，她抬起头，看着挂在屋梁上的麻绳，嘴里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她站起身子，有些犯难地昂着脖子看屋梁。纤瘦的小身板搬来了一张椅子，椅子上面还放置了一张圆形高脚板凳，她跨上椅子，小心翼翼地踏上圆形高脚板凳。在脚下的板凳摇摇晃晃下，她好不容易攀到了屋梁，水灵灵的双眼刚好能看到屋梁上的粉尘。“常娘子，你在作甚？”

一声大大咧咧的声音突然闯入安静的内间，全神贯注的常悦之被吓到，身子不稳，带动着板凳也在摇摇晃晃。在板凳无法安全支撑的情况下，常悦之眼疾手快，把双手紧紧抓住了屋梁。随着板凳的歪倒声，常悦之绝望地抓着屋檐，脚下空无一物，身形摇晃在空中。李长川看着高高挂起的常悦之，忽然笑了一声。嗯，像一只遇到危险不会说话的兔子。常悦之吐了一口气，翻出白眼，“你们让开！”

说完，常悦之双臂用力，像小时候爬双杠般挪动了身子，避开身下的板凳，她才松开自己的手。双脚落地时，她感觉一阵发麻带刺窜到了自己的双脚，微疼能忍。林凯见此情景，笑着夸赞常悦之，“常娘子果然与寻常人不同，话本上到了这种时候，往往会有个人出来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

李长川瞥了眼林凯，嗤笑道：“你来救？”

“难不成世子您会做这事？”

林凯没经过思考，立刻反问道。李长川‘呵’了一声，哑然一笑，“怎么可能。”

林凯偷眼面无表情的常悦之，悄然靠近了两步她，说道：“那除了我，这儿没人会英雄救美了。不过，常娘子胆识过人，独立果断！这般小事情可以自救。”

越说，林凯越欣赏常悦之。常悦之没有管他们，埋头仔细观察现场的所有东西。随着目光的移动，她眸中带着嫌弃，“你们出去，莫要破坏了内间的一切布局。”

“听见没，还不快出去。”

李长川冷声接话，赶的自是林凯。张县丞内间的布局很简单，一张大床摆在正位，床前的左侧有一扇窗，窗侧是书案。书案上摆放的书籍略有凌乱，一张写了大半字的麻纸平铺在书案上，毛笔散落一地，地上还有几个随意丢置的纸团，看着像是练字之人心有浮躁，自己把书案弄得乱糟糟。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书案的麻纸上，常悦之看清楚了麻纸上写的是遗书，完整的遗书。内容：贪根不拔，苦树常在！心之初动，善恶分趣之几，应辨之于早，缓则私意起而惑之矣,如吾，愈陷愈深。吾因恶念肆起，谋害常司马一家性命。知罪孽深重，吾一世清明，毁于一旦，纵然追悔泣血，对死者唯有一死谢罪，方可告慰屈死的冤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