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悦之读完，心神不宁，久久不能镇定。她蹲下身子捡起其中一个纸团，打算用动作缓解自己的不安。她这番举动落在了李长川的眼里，他走到了她的身侧，“你先到一旁歇息，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

“谢过世子，不用了，我可以。”

常悦之脸色苍白，扯出一抹笑意，而后低头，打开手中的纸团一看，发现是些寻常的诗词。心思一沉，她把附近的纸团都打开，发现其中内容一致。恐是此人，正在练字。常悦之再次来到张县丞尸首旁，反复查看了一番后，才对李长川说道：“男尸一具，身长约五尺两寸，双脚悬虚，挂余内间房正中屋梁之上，口吻两角及胸前皆有吐涎沫。其面带紫赤色，其眼睑出血，绳在喉前，不吐舌，舌头呈紫黑色。脖颈处其痕迹成两路，上一路缠绕过耳后，斜入发际内，下一路平绕颈行。”

她边说边看着尸体，最后说出真正死因，“系死于缢死。”

李长川眯了眯眼睛，“自缢？还是有人杀了他？”

自缢，则会被定为畏罪自杀。他杀，那就代表，此人是替罪羊。“应当是被杀人灭口。”

常悦之眸中冷了三分，叔父一家惨死案，竟然查到一个人，一个人就会被灭口。“此人脖颈处有伤痕为两路，交汇处痕迹面大于上下两路，也比这麻绳大，很明显是两条痕迹。我方才上屋梁瞧过了，屋梁高而常年无人打扫，积累尘土较多。若人在生前投绳于屋梁之上，踢开凳子自缢，身子在窒息中会出现本能的挣扎，从而晃动绳索，屋梁上尘土痕迹混乱而多，但是此处的尘土仅有些许痕迹。”

常悦之继续说道。李长川的目光落在死者身上，注意到一侧倒地的凳子，抬头又看了眼绳子。“你也发现此处不对。”

常悦之轻声说道，双眸冷凝，“他身长约为五尺两寸，这个板凳长约一尺，而这挂绳却很短。绳子悬挂于梁，此人自缢，这凳子怕是不够长。”

“嗯，缺了一截。”

李长川沉声道。常悦之垂下眼帘，鸦睫颤抖几番，“此处废纸上的字，看着也不像为写遗言前而准备。可桌面上，却有一封忏悔的信件。”

“适才林凯和我说了，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人。发现此人尸体时，整个房屋的门都关着，窗户紧闭，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若是有人蓄意谋杀，杀人者怎么从此处离开，会没有人注意……”李长川的话，前半段说给常悦之听，后半段则是自言自语。在现代而言，密室杀人是个比较有难度的案件。可这儿是质朴的古代，房屋的封闭与安全性较低，很容易伪装。“我方才瞧过屋内的门窗，内外皆可开，不算难事。”

常悦之沉声道。“林凯！”

李长川边往外走出去，边呼唤着林凯。见到林凯正带人寻找院子里的蛛丝马迹，他吩咐林凯，“你带人去查一下曲江张县丞交好之人，特别是注意查一下，有没有什么消息是往上都那边传去。”

另一头，常悦之把屋内的所有书籍纸张都打开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一抹斜阳照射到窗内，把书案的影子描绘在地面。她想起来叔父对她说过，曲江张县丞心术不正，为人诡计多端，利欲熏心，随人翕张。当时她一心扑在了曲江县旧案上，未在意叔父对这张县丞的评价，也未细问这个随意摆布张县丞的人到底是谁。现在她只记得，叔父之所以这般评价张县丞，是在与他共事时，摸透了这人。既然此人利欲熏心，怎会缺了几个银铤从而去偷官银？常悦之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进进出出的衙役，总觉得自己漏了什么。等她再次看到李长川时，发现他身侧还站着大气不敢喘一下的县令和主簿，两人神色慌张。那县令嘴里说着，“我当真不知道张县丞这事情啊，我怎么可能知道呢……”对啊，他怎么可能知道嘛！他从来不管事呀！县令争辩下，看到常悦之走来，唤了一声：“常家小娘子。”

常悦之走到他面前，目光直视他，诘问道：“我叔父，与这张县丞可有什么过节？”

县令努了努嘴巴，急得面红颈赤，如那鱼胶粘口，一字难开。他身侧的主簿见状，插上了话，“常司马来到这曲江，时日不长立了不少功记，县令看重常司马。张县丞好几次当着县衙内众人的面，为难常司马了。大家都说张县丞肯定是嫉妒常司马，可他又不看看，常司马可是京城来的官，哪怕是被贬官——”说到这里，主簿意识到自己又浑身上下都是嘴，险些说了些不中听的话。若是引得常家小女娘不快，也不知晓这世子会如何为难他们。主簿掩饰般呵呵一笑，“前些日子，不知怎地，张县丞跑到常司马那，两人发生了争执。”

听了这话，李长川满脸黑云秋风，呵叱道：“你们既然知道此事，为何断案不严谨，卷宗内容写得一塌糊涂！”

县令和主簿二人闻声，忙双膝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世子啊，此事都是由张县丞一人负责的，我们不知情啊！”

主簿求饶喊道。“对对对，”县令附和道，“平日里关于各种案件，都是由张县丞辅佐于我。他呈上的仵作验尸报告，我瞧着没有任何问题，就允了他的做法。”

再怎么无作为，县令还是混迹官场的人，自是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把葫芦里的药全倒出来，对事情经过没有任何隐瞒。“来人报常司马一家出事时，待我去到常司马家中，便发现张县丞把常家人的尸首都安排在了正堂。平日里张县丞做事，我很是放心，那日我也没多疑。一个侍女，她跪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说亲眼所见常家小娘子杀人。我一听，这案件很是明了，遂命人抓捕常家小娘子。我……我当真不知道，那日常司马等人没死哇！世子，下官知错了……”县令惊慌说道，生怕被此事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