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将视线往下移动,阳光透过屋子的窗户,洒下一缕缕光线。在这光线下,常悦之看到了王太平嘴角上有流涎的痕迹,若不仔细看,很难会注意到。为何这流涎的痕迹减少,应该是在王太平死后经历过雨淋。“这位大人。”
常悦之轻轻喊了一声。站在一旁的小吏微怔,而后反应过来应了一声。“麻烦大人帮我从那匣子里取出一团棉花和一根细棍子以及一根粗棍子。”
常悦之轻轻吩咐道。那个小吏有些手忙脚乱,也记不清楚常悦之说的是什么。从门外走来的李长川自是听到了这番对话,他走到木头匣子边上,取出了常悦之说的东西,然后赶紧递给了常悦之。见常悦之将棉花团缠绕在细棍子上,而后把王太平的嘴巴撬开,随后将粗棍子塞入死者尸体的嘴巴内,把细棍子绑着棉花的一端塞入嘴内掏了几番,发现其死者嘴内有污秽呕吐物。她凝重着脸,再次叫那小吏:“麻烦大人帮我把匣子里的一方手帕拿过来。”
小吏还未找到,被李长川长手抢先一步夺过手帕,献给了常悦之。常悦之接过他手中的手帕,放置在一旁,随后将那棉花团子与棍子整整齐齐地放在手帕上,工工整整地用帕子包好,然后将帕子放在木头匣子内的一个挎包内,从挎包侧面看,发现这挎包有好多种大小不一的口子。常悦之兀自进行这一些系列动作,转头又专注检查王太平的尸体。这回,经过方才的撬嘴,常悦之闻到了淡淡的酒味,转瞬间消散。又是酒。常悦之眯了眯眼,似在思忖什么。屋外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屋外传来一道男声。“常仵作,公孙大人寻你。”
李长川回首,看了眼常悦之,见常悦之面露笑容,心底是知道她肯定找公孙明晚做了什么,还有了结果。走往县衙正堂的时候,李长川好几次想要寻找机会和常悦之说话,但常悦之好似不在意般,自顾自地忙活起来。“那个啥,我……”李长川跟在常悦之身后。他还未反应过来,以他的身份,不必像常悦之说对不住。许是自小的教养告诉他,做错事情就要道歉,更何况是关乎性命的事情。李长川的轻轻呼唤,引来常悦之的回首,她眸里神情淡漠,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激起她那如同一潭死水的双眸。“世子是要说昨晚的事情吗?”
她问。李长川收回目光,慢慢点点头。谁料,常悦之抿着唇轻轻一笑,“昨日夜深,看不清自会影响验看。”
“我知道,不是,那什么,我——”“悦之!”
洛齐飞清脆的声音突然出现,打断了李长川的话。李长川不悦地看向洛齐飞,洛齐飞发出低笑,略有些有意的成分。常悦之朝着洛齐飞看去,落入眼中的则是那一身红色耀眼的夏云书。红衣少女,潇洒肆意。常悦之的双眸都要溢出难以克制的惊艳,忽略了二男,径直走向夏云书,上下仔细打量着夏云书,毫不吝啬地夸奖:“云书阿姊与这红色实在太配了!”
夏云书很是大方地应承下来,“那你说说,有什么词可以夸我?”
“阿姊这不是故意为难我吗?”
常悦之嬉笑道,“你明知道我不善诗词歌赋,还让我说那般话。”
洛齐飞将常悦之带到了县衙的偏厅,公孙明晚正好在偏厅内等着他们。见到三人,相互行礼作揖后,开始了今日的工作。“我们已经派人重新去传柳莲与王永记、王太宁和其朋友们。”
公孙明晚说道,目光落在常悦之身上,“常娘子,昨日命人收回来的乌喙酒已经拿过来了。”
“杨国师呢?”
常悦之问道。洛齐飞回话:“马上就到。”
常悦之走到放酒的地方,打开酒坛子嗅了嗅,从身侧的挎包内拿出一个小布包。她将小布包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打开来。这个布包是叔母生前,仿照母亲为常悦之特别制作的布包重新缝制的,先前母亲做的那个小布包已经被用得发白破洞了。小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形状尺寸规格各异的工具,每一个小工具在布包内都有一个位置,绝不会因为开合或走动而散乱。这些工具是开始跟随父亲学习验尸之术时备下的,如今已有八九年了,每一把小工具背后都有属于自己的小故事,关于父亲教诲、常悦之成长的事情。她选了一个竹镊子,将束缚竹镊子的前段小箍拆下,镊子轻轻放入酒坛子里,借着日光细细翻动,希望可以在酒坛子里夹出一个较小的东西,辨认一下王太宁口中的乌喙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东西。镊子夹住了一个东西,轻轻从酒坛子中掏出,一个乌黑如枯木枝般的东西忽然出现在众人的眼里。未等众人反应,常悦之将其放到一旁早已备好的空碗之中,又将酒坛子里的酒倒了出来,端起来正要放入口中。“你在做甚!”
“万万使不得!”
惊得公孙明晚等人连喊。常悦之抬起纤薄眼皮,望向众人担忧的脸,漆黑的杏眸中隐隐现出水光,仅仅一瞬间,消失殆尽。她淡笑道:“不尝试,怎知此酒是何物?”
李长川拢袖,慵懒中透着漫不经心,“那也不必自己亲自尝试,老头品酒无数,又擅医术,等他来了再说。”
没有人知道,袖子里的手捏得如何紧,险些控制不住想要前去打翻了递到她嘴边的碗。什么东西都往嘴里放,嫌命长吗!常悦之轻扫一眼李长川,今日他身穿烟青黛圆领袍,外披月白薄氅,犹如云端神鸟,误入了凡间,周围萦绕着遗世独立的清绝之色。如此气度,再配上他那俊美的面相,极好地诠释了“人如美玉”这一词。只是,这番落入常悦之的眼里,只会让她觉得此人衣橱里尽是些招摇的衣裳,有些奇奇怪怪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