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悦之给荀风递上安抚的眼神,走到老翁跟前,蹲下身子,边仔细打量老翁身上的痕迹,边对老翁道:“老伯伤势这般重,快随我们去医馆看看吧。”
老翁眼珠子一转,梗着脖子道:“我不去医馆,我身无分文。”
常悦之微微一笑,“老伯,你说我们撞了你,那这看病的钱,肯定是我们付呀。”
“我家中还有急事,不去医馆。”
老翁说着,把小儿招到自己身旁,让他扶着自己。小儿泪眼汪汪地看向常悦之,脆生生道:“这位富贵人家的娘子,你若是可怜我们爷孙二人,应当赔偿抓药请郎中的钱,还有养身子的钱。”
围观众人纷纷附和,应当是这样才对。“不去医馆,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受伤。”
常悦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一老一少,脸上的柔和依旧,心底早已想要一层层撕开这对爷孙的诡计。“我都伤成这样了,你还在质疑我,是不是不想赔钱?”
老翁说着,用手摩擦了几下嘴角上红色痕迹,“你……”忽然,他再次喷出一口血。星星点点落在地面上,刺疼众人的眼睛。围观的人,大部分是寻常百姓,没少被州府的官吏富商欺压,眼见这样的场景,还是三个看起来年纪轻轻弱无战力的人,唾骂声更甚。“如果你真的是被我的马所伤,我赔你百两白银。”
常悦之从容不迫道,“若你是骗人的,不如,露出你这伤痕,走遍州府大街小巷,边走边喊我是骗子,如何?”
老翁憋红了脸,挤出几滴眼泪,朝着人群喊被欺负,激起民愤。“你知道,被马踏伤,轻则骨折,重则肠脏出。你这身上却是有个黛黑马蹄印,难不成,老伯你练过奇功?”
常悦之轻笑道,“我想,马儿的重量,大家都知道吧?一匹马儿,可比一个成人高。”
她的声音轻却有很强的穿透力,众人的情绪被安抚下来,这番话也把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呵呵,你这娘子看起来人模人样,穿着锦衣,我这被马儿踏伤吐血,还在这里混淆视听。”
老翁说话之声夹着浓厚的绝望,听得让人动容。“这伤,触之不疼,周围未呈渐色,无发热,怎会是新伤?怕是老伯用榉树捶后覆盖肌肤,印染马蹄印,前来讹诈我们吧?”
常悦之懒得再演下去,直接将老翁身上的伤痕现状说了出来。老翁还想挣扎。常悦之给荀风递个眼神,“去把他抓到旁边的医馆,让医馆的郎中瞧瞧,这人到底是不是被马儿所伤。若没有这个事情,把他抓去报官!”
闻言,老翁害怕被抓,拉着自己的小儿冲出人群,消失在这熙攘的街道上。众人目瞪口呆,片刻缓过神来,这真是个骗子!站在二楼的一男子看着街道上的人,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他那张忧郁的脸,配上那双眼睛,好似深情之人。站在人群中的常悦之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猛地抬头看向一旁楼房二楼方向,看到盛溪淡然地望着自己。她双眸一震,忙挤出人群,往那楼冲去。那是个酒楼,二楼是包厢。常悦之跑到二楼,寻找了一遍,却一无所获。跟在其身后的莫茵一头雾水,不知道常悦之在找什么。没有找到盛溪的身影,常悦之觉得自己疯了,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有些问题。她的十指有些发凉,握住莫茵的手,“莫茵,你和盛溪熟吗?”
莫茵艰难地挤出一抹笑,“娘子,你在说什么?公子溪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啊,他不是死了吗?为何阴魂不散?回到马车上的常悦之疲惫地闭上双眼,倚靠在车壁上,红唇轻启,“莫茵,盛溪是哪里人,你知道吗?”
莫茵手中的绣针没有停下,头也不抬地回常悦之的话:“公子溪为人低调,高处不胜寒的样子。我与他相见,都是点头行礼,没有过多的接触。不过,我倒听苏娘说过公子溪,感觉苏娘心中是爱慕公子溪的。她说公子溪并非寻常人,许是公子溪能文善舞吧。”
并非寻常人……常悦之深深吸一口气,缓缓叹出,一时间没了前去蠃鱼村的兴趣。但她未阻止荀风驾车前往蠃鱼村。能被州府百姓称为传奇的村子,定然要去瞧瞧其中奥妙。“娘子,你为何突然问公子溪呀?”
莫茵手中的绣针停下,声音中带着不解。车外的阳光透过起伏的车帘,洒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我好像看见他了。”
常悦之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莫茵见状,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常悦之身边,熟稔地为她捏肩,“娘子这些日子操劳过度,从岭南回京城没几日,又跑来这西南蜀地,许是水土不服出现晃影。”
“你当真没瞧见他?”
常悦之抬眸,神色温柔,但夹着丝丝烦躁。莫茵轻声道:“没瞧见,当时娘子急匆匆往那酒楼跑去,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原来是去寻公子溪。你我都在酒楼里找了个遍,确实没瞧见公子溪。其实公子溪早已死了,娘子是知道的,娘子如今瞧见他,难道——”她突然停住,手中的力量也戛然而止。“难道什么?”
常悦之觉得,莫茵话里有话。“娘子其实是爱慕公子溪的?所以这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硬生生白日里瞧见已不在人世之人?”
面对莫茵的提问,常悦之身形一晃,认真思索起来,仔细在自己的内心抽丝拔茧,后蹙眉道:“对他起初是怜悯,然后是怜惜,最后倒觉得他身上故事很多。我不喜欢瞧着阴郁之人,看模样的话,我喜欢安川世子那种类型的。”
莫茵忽然抿唇浅笑,俏皮地探头到常悦之面前,“原来娘子喜欢之人,是安川世子呐。”
“好你个莫茵,竟敢从我嘴里套出话来。”
常悦之佯装鬼脸就往莫茵身上扑去。“娘子莫气,娘子莫气!”
莫茵笑着躲避常悦之的攻击,“我瞧见娘子心神不宁,这才特意这般说的。”
“哼!”
常悦之撅起小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替李长川打探消息呢。”
这话音刚落,车外的荀风声音传来。“常娘子,到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