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赌,赌他不敢全数把象军放出,因为上一场战,我们围剿象军成功,他们惧怕短短几日,攻破不了我们的这个计谋,一旦全数放出,赔了夫人又折兵,得不偿失。”
夏云书说出来的时候,心中是没有底的。此事实在太过于冒险,赌的成分很大。她与晟锡算不上熟悉,但常悦之给她的信件上说的是,晟锡此人生性多疑,对诸多事情有了十足把握后才会下一步行动。她相信常悦之对人的预判,但……她还是害怕。这个想法说出来,诸位将军若是赞同,便试一试。如果不赞同,那便使用保守兵法,以稳住州府为主。众人听完,交头接耳,在商量是否可行。——常悦之做梦,梦见夏云书信了自己写的话,错误预判晟锡的下一步,害得三万将士无一归还,注州、州府和其他临近州皆成为南诏囊中之物。夏云书血淋淋的头颅如同蹴鞠般滚落到她的脚下,她通红着双眼,颤抖着双手将头颅捧起,各种复杂的情绪一拥而上,令她痛苦大叫。忽然间,她又跌入一个空旷的山洞之中。洞穴里弥漫一股尸臭味,透过如巴掌大的阳光,她看到自己的手臂,胳膊已腐烂,像极了之前验尸看到过的那些腐尸。在糜烂的血肉中,她还能看到黑白相间的蛆虫正蠕动着,忽而钻入烂肉里。尖叫声不断从她的嘴里喊出,但总觉得嗓子有东西,轻轻一咳嗽竟然掉出一只蛆虫,令她瞬间犯恶心,整个人蜷缩起来呕吐,却呕吐出如同腐败的尸体才会流出的液体……梦中的场景实在可怕,她分明知道这是个梦,但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终于努力睁开双眼,她恍惚地望着头顶上的纱帐,额前全是密密的汗水。常悦之虚弱地坐起来,想要伸手去擦自己额前的汗水,衣袖掉落至手腕下,白如羊脂玉的手臂忽闪出一只蛆虫,转瞬即逝。她费劲地眨眨眼,却看不到蛆虫的踪迹。是幻觉……她自我安慰道。听到有动静,媚娘从屋外走进来,如常服侍常悦之。“公子嘱咐奴,倘若小娘子想要出去走走,也不是不行,但是要把侍卫带上。”
斟酌了好久,媚娘才把这个话说出来。可对上常悦之放光的双眼,媚娘有些后悔了。后悔无及,常悦之看起来兴致正浓,让她去准备出去的东西。媚娘听从,前去寻府邸管事取银钱,遇上先前去常悦之房中查房的女娘,脸色微变,微微垂眸,尽量放低脚步声。管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看到媚娘,当着那女娘的面,朝着媚娘打了招呼。“诶,莫娘子!”
女娘回首,看到媚娘身形微顿,旋即继续走往这边,声音尖锐得意,“怎的,隔日不见,垂头丧气,像条丧家犬一样。”
媚娘努了努嘴,没说出话来。她面容趾高气扬,“是不是被殿下训斥得没了心思伺候那小娘子?我早就说过,殿下待她,不可能是真心的。”
原来她这般为难自己,是因为常悦之。媚娘抬眸,将女娘的神情揽尽眼底,她何事对殿下动心了?面上得意洋洋地说完,哼了声,转身就要离去,忙活自己的事情。此处正好是庭廊下,有个小小的台阶,许是得意过头,她未注意,失了重心,扑通跪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吃痛地咬着唇齿,膝盖传来断裂般疼痛。坐在地上半天,等不来人搀扶。她哀嚎两声,回头狠狠地瞪了眼媚娘和管事,“你们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管事和媚娘对视一眼,只见管事抿住唇,眼眸暗暗垂下,不敢多得罪的模样,把手中的东西放到地上,才朝女娘身旁走去。媚娘蹲下身子,轻声细语般问道:“阿姊可摔到哪处了?”
女娘一把抓住媚娘的手臂,指尖用了大劲,抓得媚娘手臂发疼,让她不禁紧蹙细眉。在一旁的管事,却没被这般对待。瞧见媚娘柔柔弱弱、我见犹怜的样子,想起晟锡有事没事召唤她服侍身旁,生出一番忌恨,叱喝道:“你是没长眼睛吗?我摔倒在地,搁着膝盖和手掌看不见?还不快把我扶起来!”
她边骂边把身上的力量转移到媚娘身上,没磕破的手掌抓着媚娘的手腕像是要出气般,使劲掐着她的小臂,而在媚娘衣袖下已是一片青紫。媚娘暗自咬住了下唇,才不至于因疼痛而喊出声。她低眉顺眼,任由女娘谩骂。见媚娘这般好欺负,女娘对着管事道:“就让莫茵送我便是。”
前往婢女住的院子,需要路过由府外河流引进的活水湖,周围种满了竹子,是往日无人走过的寂静之路。一路上,女娘嘴里的话不停,喋喋不休像极了令人厌烦的知了。好不容易走到湖边,那女娘似乎说上瘾了,仗着此处无人,谩骂的声音愈发大。媚娘眼中划过一抹冷光,她忽然停住脚步。女娘的话猛地止住,诧异看她一眼,急迫道:“停下做什么?”
“我想知道,我到底是哪里惹到了阿姊?”
媚娘谦卑的话中带了一丝哀求,“我比阿姊跟在殿下身旁的时日要短上些,哪里做得不对,阿姊可以与我说,怎……骂个不停,实在令我难受不已。”
这份哀求让女娘更张扬得意。是了,她自小就在殿下的宫殿中伺候,如今能跟殿下出来,主持他的日常起居,那是殿下的喜爱。她双手叉腰,“你可知道,宫里的姊妹,最瞧不上你这副模样,生得实在好看,好看得不安分,令我们厌恶!”
“哦?是吗?”
媚娘收起卑微的神情,弯起嘴角,那双眉眼也跟着唇部的肌肉弯了起来,看起来纯真似雪,干净无辜。那双水盈盈的双眼格外弱小无助,让人觉得这女子不过是个胆小卑微之人。“当然!”
女娘鄙夷不屑,啐了一口,“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想仗着自己貌美,爬上殿下的床榻!简直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