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城欲摧,把夜色提前拉上场。秋风满山,簌簌穿过树枝与叶,扫下各色树叶。一条条银线伴随着风落到大地,跳到枝叶上,一点点给山林树叶上了色。远远瞧去,整座山被勾勒出水墨画的感觉。雨意正浓。树丛下,突如其来凌乱的脚步声惊扰了在巢穴中的鸟兽,哄散而开。悉茗细白如玉的手搭在粗糙的大树树身上。她扶着粗大的树枝,站在树上,手腕上绑着的布绳被雨水染湿,还带着泥土。此刻的她,正大口大口喘着气,心跳如雷在耳边隆隆响起,与风声雨声混合在一起。几根发丝粘连在她红唇上,胸口快而急促地起伏,时不时低头或环顾四周。悉茗逃奔许久,薄汗与雨水混在一起,已分不清了。等了片刻,山林恢复寂静,风声呼啸。不远处的石阶,像极了盘踞在山林间的巨蟒,借着漫无边际的夜色,潜伏在悉茗身边,随时要替她出征般。一路前往西南,相安无事。岂料刚踏入州府境内,便被一伙流民盯上。她和洛惟中的人,随身携带的口粮被抢了不说,那些流民竟还对她起了色心,欲要将她掳走。有洛惟中的人帮忙,她才不至于羊入虎口。费力逃脱后,那伙流民贼心不死,当夜潜入她和洛惟中的人栖身的客栈,谋图不轨。发现有异的她,趁着夜色正浓和洛惟中的人与那些流民搏斗,她只身一人匆匆逃离,慌不择路地入了山林。小腿处传来刺痛感,悉茗收回思绪,小心翼翼地掀起裤脚,伸手触摸疼痛之处,感受到了一丝黏稠,知晓自己腿受伤,渗出了血。如今下着小雨,她猜想那伙人不会再进山,或者已经被洛惟中的人处理掉了。她犹豫一阵,忍着痛走动,顺着台阶一步步向上走去。有台阶之处,应当会有屋舍。蓦地,悉茗的眼前忽然闪过一丝火光。她冷着脸猛地止步,风中有夹着男人的声音,粗哑的嗓音隐约传来。“那边有树枝折断的痕迹!那个小娘子应该就在附近……”悉茗心下一惊,猛地往后一躲,从腰侧中掏出匕首,紧握在手中。脚步声自远处渐次过来,她的额角渗出冷汗。丝丝雨水,浇不灭他们手中的火把。她藏身在一个陡坡下,身边全是小丛的灌木,黑夜中还算是隐蔽。可躲在此处,不是长久之计,她需要突破重围。雨势突然没有了,山林间只留下风声,掩饰住女子急促的心跳声。那些人穿梭在树丛间,浑身湿透。混乱中,有人不慎踩到了什么,身形猛然一滞,惊呼起来,旋即重重摔倒在地。腿上传来撕心裂肺的剧痛钻入那人脑中,倒地痛呼起来。紧接着树枝簌簌声响起,接二连三又有人叫了起来。原本就要靠近悉茗的人突然顿住脚步,害怕地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喊话:“你们都怎么了?”
众人只顾着哀嚎,没有听到他的话。就在这时,悉茗把握住机会,猛地从树林中窜出来,捂住那人的口鼻,狠狠割喉。被杀之人软软倒地,手中的火把将要坠地,被悉茗接住。她把火把往脚下放,壮着胆子往反方向逃,不顾身后那群人的哀嚎,本能地逃命。听那些人的声音,想来是踩到了附近猎户装下的兽夹了。——等见到常悦之之时,悉茗身上的衣裳早已换成农户男装,缝缝补补的痕迹很明显。她双眼泪汪汪地望着常悦之,不顾形象抱着常悦之号啕大哭,嘴里念念有词,“太可怕了呜呜呜!太苦了……”她见过图谋不轨之人,但从未见过面黄肌瘦食不果腹的流民作恶是那般可怕。自遇到那些见色起意的流民后,她找到机会换了身衣裳,混入流民群里。她见过流民为争夺一点吃食,打得头破血流的;她见过流民强夺女娘的恶,她上前阻止还会挨揍且旁人冷漠;她见过多日未吃东西的流民会杀死老弱病残,当以充饥之物……常悦之怎会不懂她的遭遇?她经历过的事情,常悦之也在经历。常悦之眼角含泪,抱着比悉茗,闷声道:“你怎么过来了,好好的京城不待着,在这里作何?”
“我担心你。”
悉茗往常悦之的肩膀上擦了擦泪水,这时才注意到,常悦之身后有十来个瘦弱的孩子,最大的不过八九岁,个个身穿破烂的衣裳。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一道清脆的嗓音从她身后传来。“我回来了!”
悉茗转头,看到一个面容俊逸的人,面色如土,后背还背着一个粗布麻袋,身穿有缝补痕迹的衣裳。她脸色微变,打量了下男子,又看了看常悦之,“他……”“她叫紫怡。”
常悦之介绍道,“这个是我好友,叫悉茗。”
悉茗注意到紫怡耳朵上有愈合的耳洞痕迹,瞬间知晓她是女儿身,大大方方地朝着紫怡打招呼。找到机会,悉茗问了常悦之怎么会到这里。常悦之长话短说,“是李长川把我从晟锡那处救出来,然后路上我遇到了那群孩子,可怜他们没有大人照顾,和李长川说我要留在此处照顾他们。”
“那李长川,李大人呢?”
“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吧,此次南诏出兵,是西南出了叛徒。”
常悦之边忙着手头上的事情边和悉茗说,其间还轻咳了几下。悉茗满眼心疼,摸了摸常悦之的脸颊,“你瘦了,脸色还苍白了。”
“整日吃得不好,还要提心吊胆,这很正常啦。”
常悦之笑道。正说着,常悦之感觉身体里有成千上万的蚂蚁在咬自己,险些要被吞噬般。她手上的动作瞬间顿住,强忍不适,额前泛起密汗。悉茗注意到常悦之的表情有些不对劲,立即上前搀扶住,岂料常悦之竟虚弱地倒地。刹那间的动作,让她差点没把常悦之扶住,并大声朝着外面喊道:“紫怡,你快来,小娘子晕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