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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兵临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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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日,慕容冲数次亲身于箭雨之中冲锋,试图攻下城门,然而因为长安守军居高临下,以强弩投掷巨石与火把反击,攻城器械难以推进。战事一度陷入僵局。苻坚亲上城楼,隔着双方千军万马与慕容冲遥遥对视,一方是万般眷恋,另一方眼中,却只有冰冷恨意。身在这冷兵器时代的古战场之中,眼见军容肃整,刀戟林立。连天色亦被这两军对垒的肃杀之气染得暗黄。即便是慕容清一介女子,也被激到热血沸腾,恨不能亲身执剑重逢陷阵,为信仰而战。正是两军对垒之时,苻坚于城楼之上高声斥责道:“你们这些群奴正好放牧牛羊,为什么来送死!”

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要说这样的话,谁天生便是奴隶?若非当日家国被踏平,又岂会像奴隶一样被人对待。为人君者,九五之尊睥睨天下,最忌讳的,便是已经不再会理解属于人的感情,如今已然兵临城下,还要对围困自己的人说这样的话,一代英主,在某些地方真是昏聩的可笑。慕容冲想必也是因为这城门久攻不下,气糊涂了,当即便答道:“奴就奴罢,吾等已经厌倦了为奴之苦,今时今日,就要将你你取而代之。”

这话一说出来,鲜卑军中就有不少将领颇为诧异的看着他。想他天潢贵胄,向来尊贵,即便是到后来覆国入秦,也是一直做官的,什么时候做过奴隶。但即便生为贵族,衣食无忧,想必内心深处,却一直是屈辱不堪。这些心情,想必身在高位的人,是永远不会明白的。没过多久,苻坚又派遣使者送了一件素色锦袍过来,令使者传话道:“古人兵交,使在其间。卿远来草创,得无劳乎?今送一袍,以明本怀。朕于卿恩分如何,而于一朝忽为此变!”

大致意思是说,即便是古人交战,亦有使者往来,见慕容冲远征到此,诸事潦草匆忙,难免辛劳。如今又是秋高时节,天气转寒。因此特意送一件锦袍过来,以表明本心,遥想昔日他待慕容冲那般恩深义重,为何如今有这般变故。冰冻三尺自非一日之寒。慕容冲向来喜欢白色,这云纹重锦之中以银线暗绣龙章凤姿,华贵绮丽,却分明是后宫中人的款式,面上说是顾念旧情,惦记慕容冲的冷暖,实质上放在众目睽睽之下,分明便是故意提起从前侍奉后宫之事以在两军阵前羞辱慕容冲。慕容清深吸一口气,不用看慕容冲的脸色,也知道他这一刻必然怒意沸腾。她忙抢身上前,接过使者手中锦袍,当众抖开道:“离宫多年,难得天王陛下惦记,只是如今清已然嫁做他人妇,饥寒饱暖,都不劳天王陛下关照了。”

敢当众羞辱慕容冲,她就敢当众还苻坚一顶绿帽子。谁怕谁啊,岂料那锦袍在她手中刚刚展开,眼前寒光闪过,是慕容冲自她身后挥剑而下,将锦绣裂开,白色丝绸在眼前飘荡落下,贵重的生绢坠入尘土,被马蹄践踏,零落成泥再也不堪收拾。慕容冲收剑回身,令詹事答复秦国来使道:“皇太弟有令:孤今心在天下,岂顾一袍小惠。苟能知命,便可君臣束手,早送皇帝,自当宽贷苻氏,以酬曩好,终不使既往之施独美于前。”

慕容清听到这话,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天下征伐,原本这一件衫的情义就微不足道。对垒阵前,还要惦记敌人的寒暖,分明自取其辱。但说若是苻坚能知道天命,令秦国君臣束手,停止交战,早点把燕国皇帝慕容暐送出来,自然会宽赦苻氏,以酬报旧好,终将不让以往所做的善事成为没有可相提并论的独美。话这么说是没错,慕容冲自然有他的道理,但此时此刻,一再提起慕容暐之事,若是激怒苻坚,分明便是要慕容暐的命。此刻看到慕容冲冷峻的侧脸,连她也觉得说不出的心寒如冰。非要做到这一步么?为了皇权,真的值得这样,连兄弟亲族的性命都不再顾及?但也可能,是她从来就未曾读懂慕容冲的心思。如果今时今日在这里陪伴慕容冲的人是墨彤的话,也许她还能明白的多一些。听说当日苻坚在城头大骂,后悔昔日不听王猛苻融之言,让白虏猖狂到如此地步。但眼下战况如此,慕容冲一时之间亦无法占领长安。围城之后,只得慢慢拉锯。当日慕容冲与秦国太子苻宏交好,自苻宏手中得到不少消息,如今自然是大有用处。长安的粮道与水源都被他一一截断,秦国人被困在这断了补给的孤城之中,若不能突围与燕军拼个你死我活,那就一定会被困死在城中。也是这个时候,慕容暐秘密从城中送信过来,说是会组织城内的鲜卑人,以设宴请罪为名,将苻坚引诱到府中诛杀。说是若能事成的话,就让慕容冲抓住良机,及时趁乱攻城。若是他有不测,自然该慕容冲登上帝位,中兴燕室。慕容冲收到信的时候,正好慕容清也在场,他借着军营之中昏暗的灯烛火光看完信,将那信笺放在桌上,许久不言不语。灯火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明暗之间阴晴不定。慕容清猜不透他的想法,只好自己将慕容暐的来信拿过去又看了一遍。谋划刺杀苻坚之事漏洞重重,看着就觉得成功概率不大。信倒是很长,殷殷切切说了许多治国方略之事。似是绝笔一般。隐约提起往昔之事,说身为帝王与兄长,既不能捍卫国祚,亦不能保护弟妹,以至于连累他们在秦国受辱,昔日铸成大错,难以弥补。如今能为他们做的,也就这一点事情了。慕容暐这个皇帝做的不行,为人兄长倒是无可挑剔了。但眼下既然慕容冲围城已然将苻坚逼上极端,若是再在城中谋逆刺杀秦王,根本就没有活路。慕容清心中不忍,抬眼看向慕容冲道:“还是遣人阻止他吧。苻坚那个人,优柔寡断,就算多次被人劝谏,也没有杀博陵候的打算。这样拖下去,等到我们拿下长安的时候,或许还有机会能够救他出来。但如果意图行刺,无论是否成功,他都必然会死在长安城。”

慕容冲将信笺拿到烛火之前,点燃,目光静静注视着燃烧的火焰,直到火苗烧到手指,才因痛放手。茫然的抬头看向她。慕容清倒是被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检查他的手,慕容冲的手指也恨漂亮,五指修长,肤白如玉。此刻指尖处被灼起一排水泡,看着颇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样子。她仔细看了看,伤的倒是不重,只是不大好处理,已经起泡了,他的手毕竟还是要拿剑的,若是回头在战场上再磨破了水泡,引起感染之类的没准就严重了,因此起身打算去叫墨彤进来设法为他包扎一下。刚起身,就被他伸手按住了。“等会儿再去叫人吧,阿姐,我有话要对你说。”

这一刻她简直不敢看慕容冲的眼睛,那双墨色的瞳孔里,似有安静的漩涡在流动,藏着深不可测的悲伤。她不由自主的坐下,等待慕容冲开口。慕容冲道:“其实哥哥他早有觉悟了吧。”

“什么意思?”

“当日我要秦王将他送出城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他猜测我是想要提醒秦王杀他。他已经不再信任我。所以,宁可自己送死,以免我们兄弟两个走到当面相杀的那一步。他不打算回来了。”

一字一句,不知道慕容冲是以何种心情说出来,连她这在旁听着的人,都觉得痛的揪心,皇室里的兄弟倪墙向来惨烈。但博陵候毕竟是他的哥哥,幼年之时,那个皇帝哥哥几乎就是他的天,他想要什么,只要同皇兄说都会有。在皇兄庇护的世界他可以为所欲为。那个时候他肯定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执起刀剑踏上征途想要将他的皇兄取而代之。慕容冲的内心太不安了,他自幼被保护的太好,当他的皇兄无力保护他的时候,他失去了一整个世界,从那之后,大概他就再也没有相信过任何人。想起当日秦国紫寰宫凤凰殿内所发生的事情,慕容清都不由觉得心惊肉跳。错的不止是慕容暐,她这个做姐姐的,不也一样没有保护好慕容冲。以至于让他自那之后,一直活在无限恐惧的黑暗之中。“当日在秦军阵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出了那样的话,我没有想过让他死的。可是我害怕,我怕到最后,我害死二哥才夺来的功业会轻易被他夺走。我怕我夺得天下交还到他手上的时候,他会怀疑我,会怕我像对付二哥一样对付他,又或者,也许他会杀了我为二哥报仇,或者以绝后患。”

每一项怀疑都有道理,千载史书之上血淋淋都是前车之鉴。皇族宗室功高盖主或者才能过人引人注目的话,都不会有好下场。哪怕仅仅是在燕国,都现放着吴王慕容垂那么一个例子。慕容冲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年幼骄纵深受太后与皇帝宠爱的小王子。他是领军数万的年轻将领,大司马中山王,这早已不是虚职,是实实在在的兵权与军功。他成为离皇权最近的那个人,无论是皇帝还是他自己,都该坐立不安。应该相互猜忌甚至拔刀相对,相互之间怨恨深重的,是被俘在敌国的皇帝与眼看要立下复国大功的中山王。而抛开这地位所造成的对立,慕容暐和慕容冲,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是为了保护弟弟曾经不惜性命的哥哥,和当初一心一意想要追随在哥哥身后为燕国皇室建功立业的弟弟。事情发展至此,慕容冲一个人心里得装多少事呢?想一想都替他觉得累。慕容清道:“若是不忍的话,就尽快阻止他吧,哪怕日后你们会敌对,至少别让他死在这里,你会后悔的。”

“救了他,不也同样会后悔吗?”

慕容冲看着自己的伤口,突然将桌上短剑抓了起来,迅速挑破水泡,又用烈酒浇了上去,之后以白色生绢,一层层将伤口裹了起来。看着就觉得痛的厉害了,可他连眉都未曾皱一下,对自己都这般狠厉,更何况是别人。他接着说道:“即便是痛,有些事也是不得不为,如果是哥哥的话,也许等到秦国覆灭的那一日,他会心甘情愿将皇位禅让给我。但,对我不满的人,一样可以杀了我扶他上位。你父亲慕容垂身在辽东,即便自己未曾称帝,也将你兄长慕容宝立为太子。如今若是哥哥他活着归来,燕室还得再历一场劫数。”

“你以为,他此时此刻为你而死,将帝位传给你,日后这天下你就坐得安稳了吗?”

“至少,我可以少防范一个人。”

慕容冲的声音很低。即使如此,也能听得出语气里的哀痛。“你要像当初看着慕容泓被杀一样,眼睁睁看着他死吗?”

慕容清再次逼问,就算她也知道,慕容冲原本心中便有许多为难。依然不得不问。“不,那不同的。”

慕容冲带着一脸恍惚的笑,看向虚空,目光不知落在何处,尽管神色飘忽,但说出的话,却是清清楚楚,“二哥,是我亲自害死的。如果没有我,他也根本不会死。好笑吗?当初我在山西战败,只带着八千多骑兵投奔于他,是他收留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弟弟。可是到最后,却是我害死了他,接收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都是我的错啊。不知道以后杀死我的人会是谁。如果是你的父亲的话,就跟她回去吧。阿姐,不要再恨任何人了,不要像我这样活着。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分明是无可救药。但到了这个地步,连她也不忍再指责慕容冲。慕容冲就在那里坐着。她立刻令人传召送信的人进来,命他再传讯给博陵候,要博陵候绝不可轻举妄动。虽说是她自作主张,但慕容冲人就在那儿坐着,半分阻拦的意思都没有。送信的人也就心中有数了。该吩咐的吩咐完,临走之前,又叫住了那个人。道:“告诉陛下,是中山王的意思,要他珍重自身,等待平安归国的那一天。”

慕容冲半躺在椅子上,注视着摇曳不定的灯火,到最后还是一言不发。直到那个人领命离开,他才转过头来,看向慕容清。“没用的,阿姐,哥哥他心中早有打算,你我都拦不住他。”

“我知道,但此刻尽力而为,至少,可以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就像慕容冲一样,明知他心性扭曲已经无救,但在他彻底毁掉自己之前,总不忍放手不管。多拖一刻,也是一刻。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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