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让皇后闯进去，大约林诚也爬不到皇帝心腹大太监的位置了。他满脸堆笑，伸开两臂，把人给拦住。“皇后娘娘，主子爷刚吩咐下来，没有通传不得擅入。”

见皇后不作声，他的腰躬得更深了，腆着脸嘿嘿笑着，干脆啪啪甩了自己两记耳光。“您可怜可怜咱们，算奴才求您了。”

林诚眼巴巴望着韦皇后。她心里怄得要死，可面上却不敢发作。无子无女，娘家也不算强势，能在中宫之首的位置上坐到如今，靠的是什么？不就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拉拢了一些人为自己所用嘛。从前朝到后宫，从权臣到小太监宫女，她编织了一张网，自己稳稳当当坐在网中央。眼下万岁爷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她必须先下手为强，为自己铺好后路才行。皇帝专宠潘贵妃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忍到现在，也不在意最后这几日。容她再嘚瑟几日。韦皇后很识趣地站定在门口，冲着林诚笑了下。“林公公多虑了，既是万岁爷开了金口，本宫也没必要让你为难。回头你在爷跟前提一嘴，就说本宫路过，本想当面跟他老人家请安的，奈何不凑巧，这才不得已离开，让他万莫怪罪于我。”

场面话说得滴水不漏。林诚感恩戴德，不住冲她道谢。韦皇后笑意颇深，凑近了低声道：“今日我体谅林公公的难处，有朝一日，若本宫遇到难处，还望你不吝帮我。”

眼尾一挑，她露出几分自己人才会有的亲近感。林诚受宠若惊，心里直打鼓，表面上不敢表现出来，只嘿嘿笑着。有些话不能说透，说得太直白，回头传到万岁爷耳朵里，只怕要遭殃。凤栖宫门前不是说话的地方，韦皇后不准备久留，这就要走。可是，刚转身便看到不远处，数人簇拥着一个富贵娇俏的姑娘走了过来。姑娘不是别人，正是万岁爷的独苗苗，永寿公主。皇后稍愣过后，含笑迈步迎了上去。“儿臣参见皇后娘娘。”

永寿公主站定施礼，声音清脆。“我的心肝，好些日子没见你，又长高不少。”

韦皇后亲昵得有些夸张，牵起永寿公主的两手，上下左右打量完，心疼道：“我瞧着又清减了些，莫不是下人们伺候不周，让你烦心了？”

这话一出口，跟在永寿公主身后的宫女太监们，噗通噗通跪了一地。永寿公主掩着嘴巴娇笑起来，“皇后娘娘体恤儿臣，永寿心领了。只是我这阵子在喝桃花茶，很是成效。”

“咱们宫里有上好的龙井、碧螺春，奴才们若是克扣你的用度，你只管找我，本宫给你做主。”

皇后拍了拍永寿公主的手背，心疼道，“那桃花茶又是个什么东西，可万莫喝坏了肚子。”

永寿公主一脸得意，道：“桃花茶细腰身，药王在《千金方》里有记载的。听说民间十分流行，大家都喝。”

十四岁的姑娘，本就是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年纪，松开皇后转了一圈，裙角飞扬，仪态翩翩，对自己的瘦身效果十分满意。皇后娘娘笑了笑，倒也没再说什么。“皇后娘娘，您这是去哪儿啊？我正好要去母妃的凤栖宫，不如您也一起过去坐坐吧。”

永寿公主一边说，一边拉着皇后往回走。皇后暗暗冷笑了声，嘴上说着不，脚下却是没停。若是她自己闯进去，万岁爷怪罪下来，难免要担骂名。若是永寿公主把她拉进去的，那可就怨不得她了。有那么一刻，皇后心里的邪念熊熊燃烧，恨不得永寿公主直接闯进去，亲眼目睹皇帝和潘贵妃苟且狼狈的那一幕。没什么比借刀杀人更痛快的了。只可惜，林诚不是吃干饭的，永寿公主到门口时，又被他拦了下来。里头的人，也终于听到了外面的喧哗，开门走了出来。皇帝神清气爽，满面红光，迈出门槛，负手站在檐下的台阶上，眯眼往外瞧。待看清永寿公主那一刻，眼睛弯得更厉害了。他招了招手，扬声唤了一声，“永寿过来”。永寿公主笑容灿烂，得意地绕过林诚，大摇大摆往里走，手上依旧紧紧牵着韦皇后。皇帝的目光在看到皇后的一瞬间，冷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他冷冷问道。皇后蹲了一福，道：“臣妾恰巧路过，想起几日之后便是永寿公主的寿诞，想跟潘贵妃商量一下，该怎么给孩子庆祝，这才赶来的。刚才林公公说，万岁爷有要事跟潘妹妹商议，旁人不便打扰，我便想着改日再来。没想到，扭头碰见了永寿，这才多说了几句。”

“父皇和母妃在商议什么要紧事？”

永寿公主眨着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十分好奇地问。皇帝的脸烫了一下，随即转头看向别处，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皇后很识趣，转身牵起了永寿公主的腕子，打岔道：“没记错的话，咱们永寿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及笄之后便可议亲。你钟意什么样的夫婿，别害羞，尽管说出来，咱们替你做主，优中择优，定要给你选一个绝好的。”

再娇宠的公主，提起这个话题，也会害羞。永寿公主扭了扭身子，含糊着错开话题。皇后满眼慈母的深情，抬手帮她掖了掖耳边的碎发，感慨道：“姑娘大了，咱们能留她在宫里的日子，也是掰着指头数着过了。趁着这段日子，狠狠地宠她，免得出嫁之后留遗憾。”

皇后一副疼惜的样子，看向永寿的目光，心疼、不舍、怜爱，不一而足。她说：“你想要什么，只管提，别有顾虑。”

她这番话，把父女俩说得都有些动情。不料，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正殿里响起，潘贵妃轻移莲步走了出来。她说：“永寿尚小，她的寿诞不用大动干戈，如寻常一样吃碗长寿面便好。”

永寿一听，笑容来不及收回，如残阳一般僵在脸上。她气鼓鼓抗议：“我是母妃亲生女儿，您为何每次对我都这么苛刻？若您嫌弃我，大可舍弃我，让别的喜欢我的娘娘们来养我。”

话未说完，她眼巴巴望了眼皇后，神情期盼又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