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温国公事后,陈南青再不敢有任何算计李盏瑶的行为。朝廷里,七皇子崭露头角,不是善茬,朝廷上下唯一有能力帮助李辄回来之人,只有李盏瑶。所以,从温国公后几个州郡的差事基本都是陈南青一手领头操办,而后汇报给公主。只偶尔一些棘手难决断问题,或涉及的官员官职太大时,才需要公主出面解决。李盏瑶的胎儿渐大,又一向苦夏。天气渐热,身体更不适了。钟侃便提议,让公主找个地方静养。差事一行人已是轻车熟路,公主若不放心,只找个四通八达的小城,随时能联系到众人,听取进程即可。商议后,众人将小城定在鹭洲。一个在江南内不大但水陆交通都极好且位居中央的一个小城。李盏瑶看似无可奈何的同意了,但邓鑫知道,天气越累越热,衣裳越穿越薄,李盏瑶与实际不符的孕肚马上藏不住了。所以才会急不可耐找方法甩到众人。邓鑫为了装作自己不知情,他还是央求李盏瑶,让自己陪着她。李盏瑶回绝道:“不行,如今卢行止又任粮储道道员,又要做南巡的差事,已经分身乏术,你再偷懒,陈大人和钟侃便是要累死了。”
“那公主再多找几人,顶上去便罢。”
“你再啰嗦,不仅该给你钱一分都不给,还要抢你几处盐场充公!”
“夫妇一体,我的钱便是公主的钱,再说钱财乃身外之物,能陪着公主与孩子,那些东西公主要拿去便拿去好了。”
李盏瑶无奈白邓鑫一眼,“呵,你这样,我若真拿了,怕是一辈子讹上我吧……”“公主瞧您说的。您看我这三个多月可是一个女子都未招惹,整日做牛做马,您便当鼓励,大发慈悲,让我尽一尽父亲的责任好不好?”
李盏瑶觉得前世对邓鑫的认识错得一塌糊涂。“邓鑫,你要做什么那是你自己的事,没有任何人强迫你,更与我没有分毫关系。不要妄图用你的行为来绑架我。”
李盏瑶态度变得很强硬,邓鑫便也不好继续坚持,反正来日方长。于是陈南青、钟侃、邓鑫、青儿与冬娇几人接着在江南各州郡城内巡查,天星与李盏瑶二人则在半途去往了鹭洲。原本冬娇纠结是跟着李盏瑶还是陈南青等人,毕竟太子让自己监视公主。李盏瑶暗示她,“太子让你跟来,是让你看着我是否规规矩矩给太子哥哥银子。自然是银子在哪你便呆在哪儿。我如今身体不适,只能找个清净的地修养,你寸步不离一个孕妇,岂不是误解了太子的意图。若不放心,你给太子去封信,请示一番。”
冬娇觉得有道理。太子最关注的是,每一笔钱财的动向,而不是公主这个人。若这点事,再去请示太子,岂不是显得自己很蠢笨。鹭洲,确实是个好地方。河流纵横,到处是小河小桥,倒是比别的地更清爽凉快些。张珩早在两个月前就在这儿买好了一处宅子还整修一番,一应的医师、接生婆、奶妈子却早早备下。只是府内,除了张珩和天星,无人知道她是公主。只以为张珩是这间屋子的主人,李盏瑶是张珩的妹妹。因女子丈夫在外经商不得空回,便由兄长照顾要生产的妹妹。李盏瑶嗔怪张珩:“才七个月,离出生还有些日子,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些?”
张珩笑道:“即使将整个医馆都搬来,我还觉得不够。”
李盏瑶浅笑着:“我虽不放心你来,但你来我又很是高兴。”
“生孩子是鬼门关走一趟,就是你就是骂死我,我也是要来的。”
“张珩,我其实是很怕,你来,我很安心。”
张珩蹲下生,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抚住李盏瑶的。“我知道,公主怕生了孩子没有回头路,怕做不好一个母亲,也怕这个孩子会带来危险……”张珩抬头看着她,温柔道:“公主,别怕,有我呢。一切都有我呢。我现在可以给公主托底。”
他狭长的眉眼一直都很漂亮,狐狸般锋利睿智下潜藏的暖意,总让人分外的安心。手上的温热不断传来,李盏瑶点点头,张珩总是能准确猜出她的心思,前世是,今世也是。前世,他揣着自己的心思,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事。如果不是自己,他前世也该有个好下场。“谢谢你,张珩。”
张珩无奈叹口气。“你这是何故?”
“几月分离,公主倒是与我生分了。”
李盏瑶也无奈笑笑,“好啦好啦,我不谢你,这是你应该做的。”
在鹭洲的小宅里呆了几日后,李盏瑶整日便是吃了睡睡了吃,偶然听张珩讲讲朝中的格局。这日,惯常医师为李盏瑶诊脉,诊完后,医师道:“夫人身体无碍,只是过于忧思。妇人怀孕,异躁异忧,老朽建议呢夫人可以适当地散散步,活动活动,分散一些放在胎儿和怀孕上的注意力,反而能减轻忧思。”
张珩在一旁听着,默默叹了口气。这个孩子,本就不该要。“公主,听说鹭洲有很多建在水上戏亭子。客人们都可以坐在画舫听,我带您去听听吧。”
李盏瑶本不想去,可看张珩那讨好担忧的眼神,又点点头。鹭洲,还真是一座水上的城市。上了船,便能到小城内的任何地方。李盏瑶听着耳边哗啦啦的水流声,居然觉得分外的安逸。这种安逸,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了。她再从船窗往外看,发现船已经到一处湖泊。湖泊里横着七八只大大小小的船只。不远处的湖边则是一个三面环水的平台。很快,琵琶声穿水而过,踩着鼓点,咿咿呀呀却清澈灵动的唱声,优柔绵长。伴着河水的气息,那唱腔酥骨却不媚俗,反而有一种慰人之心的透彻。李盏瑶原本躺在船舱里,立刻起身趴在船舱口往向戏台,看看是什么样的仙人能唱出乐曲。可她们的船角度太偏,只能看到一只五彩斑斓的背影。“张珩,把船往那边去去。”
“阿瑶,那边船多,万一撞起来。”
“哪里多,只有两只船。我要看看唱曲的人。她难得有兴致,张珩无奈便吩咐船夫,“往中间去去。”
船夫应了。眼看着越来越近,船突然“砰”一声,撞了一下。李盏瑶身子不稳,差点倒在地上。幸好天星眼疾手快,稳稳扶住了人。“阿瑶!没事吧!”
“哦,无事无事。”
张珩转头冷斥船夫,“你找死吗!”
那由镇抚司假扮的船夫,立刻跪在船板上,战战兢兢道:“小的,小的该死!”
“回去自己领三十板!”
这时,后头一只船冒出来。一个玄衣男子,上前作揖道:“抱歉,抱歉,我家船夫着急了些,撞到了公子的船。我听有女眷惊呼了一声,可是刚才船内的小姐伤到了?”
张珩微微颔首,脸色依旧如蒙了霜般的冷峻,“公子的船,还请小心些。”
话音未落,一个稚气未脱的小男孩跳出来道:“哼!你是谁?我哥哥与你这般客气,你怎这般不识好歹?”
玄衣男子道:“阿长,不许无礼。是我们撞了人家。与这为公子赔不是。”
张珩瞧也不瞧他们,只让船夫划船。小男孩嘟囔道:“哎!他这人怎这般不识好歹!”
李盏瑶担心张珩与人争执,于是从画舫探出半个身子来,“无碍,小公子不用赔不是了。”
她原本笑着,可看清玄色男子的脸,笑突然愣住了。人仿佛跌入冰冷的湖底,怎么爬都爬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