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昺的目中带着几分欣赏与感慨。谢贵却冷笑一声：“毅之，你与这些阉人打交道太少，还是不清楚这些人，他们抛祖弃宗，阉割入宫便是求富贵、求权利去的。”
“而且他们身体不全，心思最是扭曲险恶，喜欢走极端。对上无底线的阿谀奉承，对下却是毫无理由的欺辱压榨！”
“所以看他们不能只看对上，还要看对下。”
“此次我等和暴大人在北平，可直通天阙，他自然不敢肆意妄为。但若是让他去什么小地方办差，你再看这等人的嘴脸，或许就是另一个模样了。”
“这……”张昺皱起眉头：“应当不会如此吧？我观这位武公公似乎不是这样的人。”
谢贵不置可否：“知人知面不知心。”
夕阳西下，几人乘着马车返程赶回布政使司衙门，刚回到后堂，便有人一脸急色地跑过来，对张昺附耳小声禀报了几句。“什么？”
张昺脸上的震惊之色一时难掩。他望了望四周，急忙拉上谢贵、张信二人，快步进了后堂的书房。暴昭正端坐在书房中批阅文书，他们三人就突然闯进来。“葛长史出事了！”
张昺一脸凝重，出来的话却让张信和谢贵大惊失色。“王府长史葛诚？”
暴昭放下手中的笔，面色凝重地抬起头：“就是你们先前说的，为传递消息的那人？”
“他出了什么事？”
张昺忧心忡忡地道：“方才燕王府里传来消息，说葛长史因为过度担心燕王的病情，心不在焉、神魂恍惚，走路时一脚绊在了门槛上，头破血流，至今还在昏迷。”
“过度担心燕王的病情？”
谢贵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葛长史又怎会担心燕王的病情？”
“所以说这其中肯定有隐情。”
张昺眉头皱起，脸上的担忧不加掩饰：“要是葛长史真是自己出了什么意外还好，可就怕他昏迷一事是别人做的。”
“若是被燕王府的人发觉了内应的事，那他就危险了。”
其他三人也猜到了这个可能，立即皱起眉头。“别的时候不出事，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暴昭双眼微微眯起，已经生了疑心：“难不成葛诚有什么消息要传递出来，但恰好被燕王府的人发觉，所以才遭了他们的毒手……”“不会是有关燕王病情的内幕吧？”
谢贵做出了当下最合理的猜测：“今天上午我等刚查验完燕王的病情，下午便出了这等事。”
“难不成他真知道什么内幕？”
“可是还能有什么内幕？”
张信难以置信地道：“莫非二位太医还能出错不成？据说陛下可是专程派了太医院中医术最精湛的人来北平……”“而且上午在燕王府时，你我也都亲眼见到燕王的病情了。”
“只有葛长史当面，才能问清楚了。”
张昺有些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而且此事关乎葛长史的人身安全，最好能将他从燕王府中带出来。”
“此事难啊……”谢贵皱着眉头：“那我等还能向燕王府要人不成？”
“若真如此，就算葛长史原本没露出破绽，他们也肯定察觉出问题来了！”
“到时候就算让葛长史莫名其妙的病死，也肯定不会交到我等手上。”
“能不能让人把葛长史悄悄带出燕王府？”
张信突然道：“若能再说服王府中其他人弃暗投明，或许就能暗度陈仓，救出葛长史来。”
“此计说起来似乎可以，但真实际运作起来……”张昺想到其中的难度，忍不住摇摇头。单是发展一个知根知底的葛诚，他就花了许久去小心试探。若现在再去从头开始，发展其他人，等发展好了，葛诚恐怕都凉了。“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必须还得在燕王府中深居高位。”
谢贵却认真考虑起这个提议来：“否则凭如今燕王府内的严密程度，肯定救不出葛长史。”
这根本就是个死结。要是真的身居高位，那直接打探此事的内幕岂不更好？当然，若是能救，葛诚也是要救的。就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暴昭却突然道：“此事本官这里倒是有些眉目。”
“暴大人？”
张昺惊喜地抬起头。“只能先试试，并不能保证一定救出人来。”
暴昭看了他一眼，沉声道：“而且在同等条件下，本官会让他优先打探燕府内的隐秘情报。”
“毕竟传出情报比救出一个病重昏迷之人简单太多了，后者也容易让人暴露。”
“希望张大人你能理解。”
张昺面上带着几分苦涩，但还是点点头：“我知道，暴大人。”
……翌日，燕王府。今天道衍和尚不请自来，还是专门来寻朱棣。“王爷的病情如何了？”
道衍一袭简单的黑色僧袍，手持念珠，坐到了朱棣床边。“死不了。”
朱棣声音沙哑，双目无神地盯着床顶的帷幔。“虚弱只是暂时，王爷只要按时服用解药，过几日便可生龙活虎起来。”
道衍和尚笑吟吟地道。但朱棣面上却难得出现几分迟疑：“本王要是再回到一点事没有的状态，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若是过阵子朱允炆再派太医前来，被他们看出破绽怎么办？”
“王爷放心就是。”
道衍和尚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要是京师再来人，那就再吃病药也来得及。”
“而且贫僧觉得，他们大概不会来了。”
“嗯？”
朱棣眉头微皱：“为何？”
“那周铎都被带到京师去审问了，他虽然没亲眼见过王爷，可能不清楚王爷的病是真是假，但他最后肯定会将他所知道的隐秘之事一一供出。”
道衍和尚叹了口气：“到时候就算王爷在京师的布置有用，大概也只会让陛下暂时不对王爷动手，至于再全心全意地帮王爷诊病……”“实在是不太可能了。”
“说不定他还盼着王爷早日归天……”朱棣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他一直都不愿去面对於谅、周铎二人的事，就是因为他知道，两人肯定会扛不住酷刑，把他们知道的供出来。朱棣也不怪他们，只是痛恨自己不能救下他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