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雾散，烈日灼灼。夏日景象飞快到来，转眼狸七在虎珍院沉月堂过去个把月。第五天时候他没再被狗追，鸦木试过他武艺后给他安排师兄弟对练。这里的人全是真刀真枪，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每隔十天半月，会走上大半人，出去办差。然后十天半月再回来。处的长了，或多或少从别人那听到些故事。假若是真的，这些人可不是善茬。

明管事给他不少药材和衣物，告诉他炼丹房在西边泉水边。将来学了炼丹可以去借用。

至于鸦木，除去监督他们练功，不大能看见。

二师兄吉鹭蹲在屋前磨盘上磕着南瓜籽说：“他啊，和你一样，每天要修炼。只不过你是白天，他是晚上。我和他是属阴的。”

狸七做了早饭放外面吃，这位师兄时不时来蹭饭。喜欢穿身黑衣服，脸也蒙得紧实，总是带把镰刀，身边好些乌鸦跟随。对于此间人古怪打扮狸七习以为常了。

“二师兄，我那事真的没关系了？”

吉鹭：“你忒胆小，保不住你，我们脸面往哪儿搁。把心塞肚子里。我有件事要和你们商量。”

看不到他表情，听声音满满的奸商味儿。朗鳌感到好奇。

他伸手点了点这两人：“虎珍院消耗甚大，每年五月起要从民间采买各种法宝玉石之类。我这儿有申请的单子。你俩都新来，多买几件。我替你们递上去。”

朗鳌是直性子：“师兄，我没到学这个的时候呢。再者我俩穷鬼拿啥买。”

狸七翻白眼：“是啊，师兄，东西到不了我们手里，出纰漏可要找我们。多不划算。”

吉鹭嘿嘿笑起来，露出他漆黑的牙齿：“你小子聪明。不过说错一点，钱会分给你们，要晚点。”

说着他从怀里抽出两张纸，让他们用自己腰牌在上头按下。做完后揣俩馒头离开。

“狸七，你和他说的……我听不明白。”

“虎珍院买东西发放给我们，自然花不到他的钱，他转手低价卖出，白得银子。”

朗鳌：“这个啃骨头的，这不克扣我俩东西吗？”

狸七：“咦，你怎得如此生气。银子而已，以后多的机会捞。”

来到院子，各位拖着尾巴的人们拉开架势吆喝着打斗。大师兄司徒登叫住他俩。

“你们，今天和我。”

这人说话一向简单，闲暇时不爱聊天。总是正襟危坐喝茶看书，与此处格格不入。明管事警告过狸七不要得罪，人家是正中品，屈尊来这里，打声招呼便可要他命。

狸七心头紧张起来，把刀放地上，举起拳头。

司徒登手中锏挥舞得呜呜作响：“拿起来，你不光要和妖打架，还要学会和人。”

狸七冒冷汗，眼角瞥见其他人在看热闹。多数时候司徒登只和鸦木过招，和其余人对练可不多见。朗鳌乖乖退开。

握刀的手紧了又松，回想下学的招式。只见司徒登下个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好快，明明离着十步以上。灵师的肉体远胜常人，不能用平常经验。

狸七这样想着，先不硬接，滑溜溜闪开。用刀护住面门，脚底轻巧小跳，那根金锏威力十足，发出鞭子破空声。打实了非散架不可。

稍微熟悉出招速度后狸七试着用刀去拨，顿时火星四溅，刺耳金鸣声让朗鳌退的更远。狸七惊觉这样快速交手他们却一直在三步范围内，被他拿捏了。

对方压根没用真本事，那便好，只是切磋试探。

金锏刺来，速度犹胜飞剑。狸七尽力挪动身体，想拉开距离是做不到，不如冒险找空隙。

虚晃一刀。司徒登闪开后突然朝地上砸去。地面轰然巨响，没像狸七以为的那样碎开，而是弹起气浪。

不好，会被吹飞的。他忍着耳朵疼，用全力劈过去，手中钢刀陡然发烫，橙色火焰细细一缕，从刀尖甩出去。风遇火，发出炸雷声响。

气浪是劈开了，身体发僵动不得。糟糕，刚才莫不是阳炎破的妖力。司徒登可没停，金锏打到钢刀上，刀锋深深嵌进石板。

不能丢刀，不能丢刀。会完蛋的。他拼命催动身体要抽回来。

金锏横扫他胸口上，整个身体震荡。令众人惊讶的是他居然没倒，石像那样朝后移动，手中刀终究没掉。

司徒登每踏一步石板发出闷响，他加了力道。狸七双手持刀，左拨右撩，眨眼相碰四五下。

狸七看到司徒登背后隐隐浮现出一条粗长尾巴。是虎尾。

金锏朝前，慢慢探了下。狸七神速反应，身体后躺，旋风呼啸而过，硬生生刮掉层地皮。

太快了，别看司徒登比他高半头，满身横肉，打起来迅猛异常。接下来没有悬念，当头一锏，他的刀格挡时碎了满地。

狸七半跪地上，虎口酸软，把气调匀：“多谢师兄指教。”

周围人窃窃私语，多是带点意外，他能接下不止三招。虽说司徒登没用全力。有人垂头丧气往吉鹭手里放银子。这混蛋，居然开赌局。

司徒登：“刚才的火，不是你眼下能用。管好阳炎破。”

切，说的倒容易，当我喜欢整天拖这尾巴啊。他轻轻低头称是。

朗鳌来了斗志，攥着两把短刀扑上去。刀刀往要害上扎。司徒登挡上几个回合。

“狠是够狠，不够准。你这样打法，不能一招治敌只有死。”

话说完，朗鳌飞了出去。半天爬不起来。

司徒登叫来侍从，给赵苛新刀。重新开始对练。大蛇照常趴房顶上，鸦木和吉鹭分着钱。

吉鹭：“你咋清楚狸七能接下来，这次赢的可不少。”

鸦木专心检查银子成色：“他是个狐狸，明明学过军中刀法，不愿露出来。让司徒登出手，才好让他顾不上。你查的怎样，他是家里人死绝了吗。”

“远方亲戚是有，不走动那种。其他确实没人了。”

“嗯，我要给上面重新捉个上品妖魂。得出去阵子。多盯着点，这人可不能现在死。刚才赌钱那些。”

他指着下头点出五个来。“罚他们下去挖煤。”

吉鹭不解：“头儿，赌钱不算违例啊。”

鸦木捏起块碎银：“我下过命令，不许去商州。那里不归我们管。这银两成色快赶上官银，你说从哪儿来的。以为切碎了我认不出来？”

吉鹭缩头，用夸张语调说：“你这眼可真尖。我会教训的。”

练到下午，明管事叫来狸七，说是牙颜丹药炼好，交给他一日两颗的吃。顺带有封书信。

狸七盯着瓷瓶，去闻时清香扑鼻。

“没想到那狐狸真炼药呢，我整日只看他睡觉。”

明管事：“打嘴，牙颜师父是用身子做鼎炼出来的。自然要不动弹。”

狸七停下手中动作：“难道是……吃下去再吐出来。”

明管事：“说着不好听，是这么回事。你是不想吃？”

狸七尽力忘记刚才听到的，往嘴里放。

“每月给你三十两俸禄，其余的，自己想办法。别做过火就行。有书信找吉鹭送。”

狸七漫不经心的应着，退出来后拆开信封。谁会给他信呢。封皮上干干净净的。

信纸上赫然两种字迹，一个娟秀一个乱七八糟。是村里来的。

字迹好看的是赵明，恭喜他进入虎珍院那类客套话。只说那次的事，已经解决，让他无需挂心之类。盼着他早日回去锦衣而行。信的最后歪歪扭扭写道：山猴子 甘蔗林替你守着

狸七仰头好一会儿，傻瓜，我不可能回去了。甘蔗留给你吧。

仔细叠好信，面色如常。这刀被打断两把了，得弄把更好的。打兵器的事，该问谁呢。

辛苦操练到红日西坠，司徒登教给他俩心法口诀，便让他们散了。

木屋里的熊烧来热水，在里面撒上不少药材。朗鳌不客气的跳进去，狸七是不习惯这样烫的水。那黑熊提溜起来狠狠按到底，狸七忍不住嗷嗷叫。

朗鳌笑哈哈说：“忍忍，打熬筋骨不泡可不行。大朗，今天灶房归你，好好招待你朋友。”

这样说，是听到门口各种鸟兽声。黑熊挪步去隔壁叮叮当当做菜。

狸七盯着水里那条尾巴，实话说不难看，就是长身上别扭。听着窗外蛐蛐叫，小妖们推杯换盏，竟这样心安。

朗鳌刻意放慢语速问：“狸七，你真的没啥有权亲戚？”

“没有，不是说不问这个吗。”

“刚过一个月，你可以用妖术，完全不是普通妖魂啊。”

“这运气我不想要，逆来顺受罢了。你应该想，为啥头儿要留下我。我怕没你们好运。”

朗鳌左手放在浴桶外，夹着柳叶般细长暗器。

“泡一泡，你很香知道吗？”

“我不是女人，哪儿来的香。”

狸七使劲闻自己身上。

“神香，牙颜身上有，很好闻。你比他更重。重的让我要靠近闻闻。你说，为啥头儿让你住我这儿，是嫌我太没用，或者要我……”

此刻朗鳌仿佛从阴影里蹿出来的猛兽，换了张面孔。眼珠发红，与其说杀气不如说极度的贪婪。

阳炎破嗤嗤笑：“不自量力，走兽一只想吃我。低头，刺他肚脐上方一寸。”

双手滚烫，不是狸七自己的力量。他依言猛的下潜，暗器擦着水面钉在浴桶上。但轮到自己下手时犹豫了。狸七不觉得是朗鳌要杀他。太莽撞，毫无好处。

他只用掌重重推过去，不料那股热量飞快渗进朗鳌肚子里。有什么发出尖啸。朗鳌翻滚出浴桶，嘴里冒热气。

阳炎破大叫：“杀了他小子，敢对我动嘴。吃他一个好歹补我三年法力。”

狸七对着外屋喊：“牙颜！朗鳌受伤了！”

太吓人了，朗鳌张着嘴叫不出声，鼻子在流血。身体发红，从肚子开始逐渐发黑。眼神是垂死挣扎的猎物那样。

白色大尾巴伸进来，卷住朗鳌。狸七匆匆披件衣服，跟了出去。牙颜满脸不耐烦的将朗鳌举起。

“不成器，狸七，你要他活？”

“这什么话。有事情要看大人发落，我本没想杀他。”

牙颜显得生气：“你是我随扈，对待这下等妖族过于心软。敢噬上干吗不解决他。”

这时候正义凛然可不是好主意，狸七略微盘算。

“我是要问清楚有没有人指使，谅他没这样胆大。”

牙颜动动嘴角：“我只当你脑子动的快吧。”

张开嘴，那股灼人热浪从朗鳌头顶盘旋而出，吸入牙颜口中。朗鳌停止挣扎，软绵绵没了动静。狸七连忙接过他，还是很烫。

“你这夯货，到嘴的肉不吃。你这是看不起我吗

！”

阳炎破气急败坏的。

狸七脸色阴沉极了：“给我住嘴！这不是你我可以做主的。我管你是什么真灵神君，可没人逼你进我肚子。你要我对着肚子来一刀吗。”

阳炎破是唯恐说出他丢人之事，气咻咻没出声。

牙颜饶有兴致观察，人族的脾气千奇百怪，这个比较特别。

“收好你的善心，他想吃一次肯定有下一次。觊觎你的可不少呢。鸦木他不会去管的。让我瞧瞧你将来会是啥样。”

狸七给朗鳌穿上衣服：“我将来，无论如何，都还是人。”

“有志气，吾拭目以待。”

此夜无眠，狸七一直守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