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叶三小姐上门拜访!”

是那个看人眼色行事的老管家的声音。

我看到周海云右手擦着汗，小步跑过来，富贵堂属于外院，从大门到这里要穿过假山，牡丹园和小拱桥，的确需要半时辰的路程，也难为她老胳膊老腿。

我心里默默给她想好了退休的后路，我这也是为她好，她已经是老人了，没必要那么劳累。

对于叶媚儿，我心里仅仅是意外了一下，我也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我回京之前，云城鹿山书院就差不多到了假期，如果不是为了给丞相府交差，叶媚儿早按捺不住要跟我回京。

我看到屋内的人一下子像是炸开了锅，交头接耳，吵吵嚷嚷，我听得心烦。

“那小魔女来姜家做什么？”

“我们姜家可没什么美人给她玩。”

一时间，她们神情慌慌的，吩咐下人回去通知内院，不让自家儿子出门，那神情生怕自家孩子被恶人糟蹋了。

“叶三小姐可有说何事？”

我看到凤君卿脸上隐隐露出几分嫌恶的神情。

“这……”周海云犹豫地看我，“叶三小姐说是来访友。”

“访友?!”

堂内又是惊声一片，我对叶媚儿的“名气”又多了一层了解。

“晓姐，你什么时候与叶家那小魔女混一起!?”姜晓儿对面的老妇突然出声斥责。

“晓儿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曾与她来往。”

姜晓儿起身着急辩解，我看到她脸色似乎都白了，不知道是怕叶媚儿的糟糕名声，还是怕这些族老对她印象变差，毕竟刚刚还夸她办事能力强呢。

“家主可认识叶家三小姐?”

凤君卿突然问我，他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冷淡。堂内众人因他的话都齐刷刷的看向我，有探究，有震惊，有难以置信。

我坦然点头，男人的表情似乎变得有些凝固，我理解，毕竟叶媚儿的名声已经到了女人听了厌恶，男人听了色变的深恶痛绝的地步。

我简单说了一下我与叶媚儿在云城的交情，她算是我的狐朋狗友，信任谈不上，深交也谈不上。

我发现众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变化，或多或少都用看衣冠禽兽的眼神看我。

对于这些，我自然不在意。

在我眼里，凤国女人都一个德行，洁身自好这种物种在凤国根本不存在，谁也不比谁干净。

“小流儿，有没有想我啊！”

人还没进来，调戏的声音便已经传入整个富贵堂。

一抹红影大步迈进大堂。

女子高挑，身材更是前凸后翘，一双剑眉锋利无比，容貌偏英气。

她走路的姿态，像打了胜仗凯旋而归的女将军。

“你何日回京的?”

我静静望着，没有什么喜色，只是像平常好友一般问，对于堂内齐刷刷的视线我视而不见，看到她死性不改想调戏摸向我胸前的咸猪手，我熟练又自然躲开。

叶媚儿之所以让人忌讳，不仅是她男女不忌，还有她总会不分场合做一些不合礼数或令人面红耳赤的事。

“昨晚回的，本小姐从舞阁玩了一晚，刚醒还没吃午饭就来找你了。”

叶媚儿跟在自己院里一样，飘到我身旁，坐姿大方又随意。

她斜眼看凤君卿，一双凤眼透着刻薄的挑剔，“这是你夫郎?”

我知道她喜欢美人，一张嘴还口无遮拦，我警告地看她，怕她说一些不体面或伤害凤君卿的话。

“这就护上了?”叶媚儿嗤笑一声，似乎有些不屑。

这种不屑不是只针对凤君卿，而是针对所有男子，凤国女人对男子似乎有一种天生的轻视，我已经习惯了。

“舞阁今晚选舞魁，还是以前的时辰。”

叶媚儿知道我不会拒绝，说完风风火火就走了，我也有些意外，我还以为她会顺便吃个午饭再走。

堂内一时陷入安静。

“家主……”

她们一副你千万不能被那混人带坏的表情，语气千分为难，万分诚恳。

我忽然觉得叶媚儿来这么一趟也不错，至少她们没再谈论外面谁管账的事。

我敷衍几句打发了她们。

我做什么事，自然无需考虑她们的想法和感受。

不过好笑还是姜晓儿，如果之前她还正视我几分，把我当个对手，如今便是完全看不上我，眼里也不装淡然谦逊了，直接就赤裸裸蔑视，似乎我已经被她划出交友范围之外了。

屋内此时只剩一人。

凤君卿静静坐在椅子上，有些安静，我看了他一眼，绣着暗金云纹的黑色锦袍像瀑布一般垂在他双膝之上，一时间，华贵的气质蔓延他的周身，有些令人移不开眼。

“家主身上的银子可够用?”

他声音依旧像往日一般温柔。

我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发问。

我能有什么银子，在云城，我靠庄子平日收取农户租田的费用度日，又因为我是女子，庄子里那些人都会把好东西给我用，什么都不缺，也没地方用银子。

如今进京，我自然要靠姜家。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又不是一个喜欢奢靡之人，姜家指头缝里的银子就已经足够我这辈子衣食无忧。

“家主可知道舞阁入门费是多少？”

他又问。

我摇头。

每次去青楼都是叶媚儿花银子，我哪里会注意这些。

“入门费要一千两。”

一千两?

听起来很多，但我今生一直过得锦衣玉食，一时也不觉得有什么。

我挑眉看他。

凤君卿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又道：“家主可知道舞阁里舞者的初夜要多少？”

我自然摇头，我从来不关心这些，我又不会与他们发生什么关系。

“一万两银子。家主可知道舞魁的初夜要多少？”

这一次，我只静静望着他，我不觉得凤君卿是兴致上头，特意给我科普舞阁的花费，他似乎有什么深意。

凤君卿此时已经缓步到我面前，我们距离只有一拳之隔，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雅的兰花香。

他的身高需要我去仰视。

从这个角度看，我竟然觉得平日这张挂着温柔笑容的脸有些冷漠和凉薄。

“十万两。”

他没有等我问，便自问自答了。

阴影覆盖，唇上一凉。

我被吻了。

“茉莉花茶的味道，家主可喜欢?”

看着凤君卿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认真询问我的表情，我忍不住眯了眯眼。

“……我很喜欢。”

我盯着他那双细长的丹凤眼，渐渐勾起唇角，他脸上的表情似乎微微错愕。

“君卿之前说，我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这还做数吗？”

我听着自己发出的声音又低又轻，我差点要被自己的声音蛊惑了。

凤君卿一甩衣袖，转过身去。

他动作飞快，快得我只看到翻飞的衣袖，宽大的袖摆上暗金云纹闪着夜色海面倒映的粼粼波光。

我根本来不及看清他的表情，但那慢慢变红的耳根无不证明——他害羞了。

“……自然。”

他的声音平静得很，我听不出任何情绪，我相信也没人能听出来。

“那君卿能给我……十万两吗？”

我没什么表情的盯着他的后背，他试探，我也试探，正好我想知道，我这个姜家家主到底是不是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