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哟哟,还真把自己当虞家二小姐啦,你看看你看看,人家虞大爷可不认你哩。”
鸨母说话间已经打开了房门,看来是已经送走了虞子期,回来收拾我了。我狠狠地瞪着她,瞪得眼球都快炸裂了。她也不愿意取了我嘴上的粗布,只是让阿姑把我从柱子上解绑,全身上下只穿了一身中衣,就被她们像押犯人一样押到大厅。客人在虞子期来的时候就已经全清走了,此刻她关上了大门,召集了阁子里上上下下的姑娘和下人,都在大厅里围观。这场面很熟悉,只是从当时的静说和罗汀换成了我自己。这是不是所谓的报应,我曾对她们下了狠手,要了她们的命,这下自己遭了罪。“你们都给姑奶奶瞧好了,吃里扒外是个什么代价!”
鸨母气势汹汹地撸起两边的袖子,就弯下腰来在我手臂和大腿上用力地又拧又掐,力道是刚好能让我疼,却无法落下伤处。阿姑手里的大棍也跟着砸下来,像是在捶打一件浆洗的衣服般,痛得我几乎晕厥。周围的姑娘们都看得心惊胆战,想上来劝阻可又怕连累自己,一时手足无措。我不怪她们不来替我说情,一是我对她们并无恩惠,二亦是当这一报还给罗汀和静说吧,她们已去,从苦难中解脱,而我就继续在这五味杂陈的人生和命运里继续挣扎吧。今日若是死在这里,我也没有话说,只可惜,死前,不能再见胡亥一面了。“不要!你们不要打我娘亲!滚,你们都滚开!我娘亲是公子胡亥的夫人,你们这样会被诛三族的!”
初晗的哭骂声在我耳朵里炸开,他已经挣脱了那些混蛋的手,扑到我身边,死死护住我。可阿姑是不会因为他还是个孩子,就怜惜他,她一声不吭,粗暴地将初晗一脚踹开,由着鸨母用手掐住我的脸,“怎么,昨天是虞家二小姐,今天就又是公子胡亥的夫人了?!那你明天还不就是皇后殿下了么?!”
粗布顺着她的力气从我口中落出来,我嘴上哪里肯和她认输,“说不定呢,若是哪天我夫君继位,我还就真是皇后了啊!”
“死鸭子嘴硬!”
她一口唾沫星子全部喷在我脸上,“你若是公子夫人,姑奶奶就是太后,怎么都能弄死你!”
“太后么,那个和假太监通奸给先王戴绿帽子的,原来就是你啊。”
我现在满口都是血,笑起来如同厉鬼,肯定很是渗人,“左右我夫君快来了,你还是将我弄死在这比较好,那到时候他还能给你个痛快!”
“啧啧啧,那姑奶奶倒要看看,你那个夫君什么时候来,是在你和别的男人躺在床榻上的时候来,还是你儿子被别的男人玩的时候来。”
鸨母使劲地把我的脸往地上一甩,“就让你知道知道,在这沛县是姑奶奶厉害还是你个小丫头片子厉害!”
沛县?!这里怎么会是沛县?!我这时才想起来,沛县确实离东郡和齐鲁很近,只是当时我入咸阳时陆路没有水路方便,才随着众人泛舟汨罗江至洞庭湖再从汉中郡入的咸阳。怪不得能在这里见到虞子期,怪不得这鸨母会一口咬定我不是虞二小姐。也怪我自己时隔多年,连家乡的街道口音都认不清了,让个恶贼在自己的地盘随意欺负。可还没等我找机会再放两句狠话,就被阿姑和几个男护院擒住扔到了后院的柴房里,接着被扔进来的,还有初晗。“给她们最好的药,吃食不许苛待,待人养得精神完整了,就立马洗洗干净送回来接客。”
阿姑硬巴巴地吩咐了那几个男护院,她走了几步又扭头回来道,“鸨妈妈要干净的人,要是被你们弄脏了,仔细你们的皮!”
他们似乎都是怕着她的,连连点头,不敢说一个不字。等她走后,就给我松了绑,取了药和饭菜来丢给我和初晗也就去门外守着了。我挣扎着坐起来去拿他们丢在不远处的药瓶,初晗见了,连忙替我拿过来。“娘亲,他们这是逼良为娼,会遭报应的。”
初晗一边替我把药擦在有淤青的手臂和脖子上,一边恨恨地说,“娘亲,你撑住,阿爹一定快来了,一定快来了。”
到了这种时候,他竟能临危不乱,反过来安慰我。该是我和胡亥教育有方,还是扶苏和李葳葳给的基因实在太强大。我小声地应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我已经梦到了,你阿爹他们已经送鲲行出港了,少则三天,多则十天他们就会回来。咱们好好养着,该吃吃,该喝喝,不能瘦了,给你阿爹看到会惹他心疼,他若是心疼咱们就要挨骂呢……”“嗯,阿爹骂起人来真的让人无法接话呢。娘亲该还不知道吧,当时晗儿被学宫中的人欺负时,阿爹后来也特地为了晗儿去教训了那个卢千机一顿。那一番话说出来,卢千机虽然表面没什么,内心早就被气死了。”
初晗强笑着道,他企图用快乐有趣的事,让我暂时忘记眼下的痛苦。“哦,他骂人家什么了?”
那我就顺了他的意,忘记一下这周身的苦楚。“阿爹当时就这么往那学宫里一坐,”初晗轻咳了两声,学着胡亥老神在在的样子用手撑着头,半歪着身子道,“卢道人也能做老师,你是要教他们炼丹呢,还是打坐,亦或者是在白日梦里变成蝴蝶?”
我噗嗤一声强笑出来,“这些他都不曾告诉我,你们爷俩究竟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男人之间的事,女人就不能给我们留点空间么?”
初晗撅了撅嘴,看来他俩之间瞒着我的事铁定是不会少了。可这小子很会转移话题,很快就捧了饭菜一口一口来喂我,“娘亲,等回家了,我想吃云婵姊姊做的小云吞。”
“你只消拽着她的裙摆,好生地求她两句,她不会不从的。”
我微笑道。这一夜我们都在回家的美梦中沉沉睡去,可我明明已经到达了故乡,曾经居住的虞府,玩耍过的项氏山庄都近在咫尺,却犹隔了千山万水。我想去虞府的凌波阁看鱼戏纱幔,想听萍儿跟我唠叨大家小姐的礼仪风范,想和项籍一块上天香楼吃霸王餐,想到虞子期的书房把他的账本统统藏起来,想趴在虞妙思的膝上听她唱着动人的小调哄我入睡。往后几天药物和饭菜都如数供应,我和初晗想好了,故意让身上的伤好得慢一些,能多拖一天就是一天,每一个日月更替我们就会用身下的稻草秸秆打一个结,渐渐地就已经打了五六个结。而我身上的瘀伤也已经消退得差不多了。阿姑当夜来巡视时,看到很是满意,立刻回话给了鸨母。鸨母亲自领着几个丫鬟来迎,说是迎其实是一群人将我和初晗架住,丢到浴桶里洗干净,穿上那些我自己弄出来的露着陆那的衣服,妆容发髻,一切都是出自我自己的手笔,实打实地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这样的美人,确实和那虞大小姐有几分相似。把他们手脚都捆好了,嘴堵上就送下来吧。客人们知道今天有个大美人登场,都等不及了呢。”
鸨母依靠着门,满意地打量着我,就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终于有人说我像虞妙思了,可被这种人说出来,很倒胃口。“为虎作伥,你就不怕哪天给她陪葬么?”
我踹了阿姑一脚,她现在不敢动我,若是我身上多了伤处,那一会儿可就不好了。“她给我钱就可以了。”
阿姑闷闷地答我。“她给你说少,我出十倍,你放我走。”
我道。“呵,空许的诺言,我凭什么信?”
她冷笑着道,“你这孩子年纪小,只怕经不住那些色中饿鬼玩吧。”
我听出她话语中的轻浮,气得已经发了疯,趁着她还没给初晗捆住手脚,猛地生出一股蛮力,狠狠将她撞开,“晗儿,跑!朝着城里最热闹的地方跑,喊着虞子期这个名字,喊到你舅舅听到为止!不要停!快跑!”
我不晓得今日虞子期是否是要出城去做生意,但唯有这最后的一个机会,这是最后的生机,只要他跑出去了,只要虞家的人听到了,我们就有救了。可这阿姑反应极快,见初晗已经沿着走廊跑远,连忙大声喊来护院,顺手将我擒住。待护院们赶到的时候,初晗已经去到了人满为患的大厅,他仗着身形矮小灵活,穿梭在人群中,大声地喊着虞子期的名字,把那些护院耍得团团转。这时阿姑狠狠地咬住牙,迅速地掐住我的脖子将我从房间里压出去,压在栏杆上,“臭小鬼,你若敢踏出大门一步,我这就摔死你娘亲!”
“晗儿,咳咳……不要回头,快走,不用……咳,不用管我,二楼而已,摔不死!快走!走!咳咳咳……”我挣扎着冲横冲直撞的初晗大喊,脑袋上却挨了阿姑一拳,等回过神时她当着将我从二楼推了下去。我靠,摔是摔不死,但是真疼啊!这是在我视线已经察觉不到的地方,初晗正要冲出大门时,竟是迎面撞上了一个人,那人将他一把抱在怀中,右手拔剑向前一刺。在我“嘭”的一声摔在大厅舞台上,我听见人群中暴起一阵慌乱地尖叫,“杀人了!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