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了一下，羽凝霜才说：“巫蛊案后，杨氏受损，济王受挫，就连仅存的户部也丢失了一半，端王却实力大增，最近又拿下了明都府丞的位置，再加上余府的势力。你想想，论赢面，他们谁强？”
不解其意，夏翊衡琢磨了一下：“五哥。”
“对啊。但陛下的身体可不错。即便立了太子，传位也是很久后的事。”
夏翊衡瞳孔微缩。“立太子安定国本，是必然的。但这个局面十分微妙。实力太弱，日后新旧交替之时，容易驾驭不住而被反噬。实力过强……陛下并没准备马上传位呀。”
想着她的话中之意，夏翊衡有些心惊。思忖半晌，突然问：“你是说……我们做了这么多事，反倒……让二哥占了便宜？”
“看局面，是的。从典书阁到巫蛊案，殿下得了机遇，端王也收获丰厚，但越是诸方踩踏，太后就越心疼他。他又是嫡子，单论实力并不弱……济王固然不时出错，可大多查无实据。既没有明显的错失，又有端王为制衡，他，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夏翊衡倒吸一口冷气。“以退为进，这一局，济王已经赢了先手。太后对时机的把握也是妙极的。”
“……”看看他，羽凝霜不再说话。不知出神多久，夏翊衡才问：“那你觉得……该如何？”
“既然如此，便让太后如愿吧。”
“……”“局面如此，做了太子，就是众矢之的。挨不住的，一旦踏空，便会粉身碎骨。殿下，你最重要的是在前朝建立功业。若没有实力驾驭乾坤……即便有机遇，皇位或许也不是单凭一纸诏书就登得上去的。”
夏翊衡沉默。看了他半晌，羽凝霜又说：“至于太妃……我觉得，我们不需要主动布局，只要跟着，拆散她们的联盟就好。”
“……”“其他的……”出神片刻，“有太后和皇后在，犯不着我们操心。”
再次一惊，夏翊衡不禁目露询问。“我觉得，有些事太后只是懒得过问，睁只眼闭只眼而已。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她不会作声的。”
“底线？”
想起那一日为了晋阳的争执，羽凝霜笑了笑，“济王立储，顺利登基。其他的，只要不冒犯她的权威，或许老人家，懒得再造杀孽。”
“……”“所以，只要她觉得你支持济王，就有机会借力。”
继续沉思很久，“眼下似乎只能如此了？”
“皇权如刃。殿下，济王骄纵自大，目空一切，要握住它，没那么容易。”
看了她良久，夏翊衡终于点头。日暮时分，羽凝霜回到玉安宫。远远地，便看见燕儿走了出来。等她走了，羽凝霜才回了房。不多时，琳儿捧着杯盘进来，见到她就说：“姐姐，今儿燕儿来了。”
“嗯。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但她禀报说，日前济王跟太妃偶遇，十皇子也在。”
羽凝霜皱眉。“怎么说的？”
琳儿思忖了一下，把自己在殿门外听到的只言片语说了。寻思了一会，羽凝霜问：“当时谁在太后跟前服侍？”
回想半晌，“她是日暮前一刻来的。梁尚宫正在服侍太后用膳呢。”
“其他人呢？”
“还有两个侍候用膳的，其余就没了。”
琳儿被调往玉安宫后，得到羽凝霜举荐，便在殿外当值，跟从应答并跑腿，属她管辖。观察琳儿多时，羽凝霜便安排她悄悄替自己做些事。每逢她不在太后跟前服侍时，琳儿就恰好在殿外当值，悄然注意一切人等的动静。琳儿走后，羽凝霜默默思忖。算算时日，还有两日，燕儿才会来请安禀报的。可她……却提前了。难道？她此来是为了……避开我，单独禀报他们偶遇？为何呢？济王偶遇太妃……夏翊衡也在？她为什么要说这个？推敲很久，羽凝霜心中泛起种诡异感，却暂时不知问题在何处。事实上，燕儿此来举报，是端王让她做的。她传话后，端王得知夏翊衡也在场，就生出了把他顺势拉下水的念头。端王是个眼尖的，隐隐看出来夏翊衡与羽凝霜关系密切，便留意着羽凝霜不在太后身边时，安排燕儿来举报。此举只是铺垫。待济王与元氏的事闹出来，他再顺势指责夏翊衡知情、包庇，或者暗中教唆、帮忙。无论哪一项罪名，有了柳氏的那桩风流案在前，夏翊衡都难以在皇帝或者太后面前讨得了好，便可以一举两得。晚间，羽凝霜思忖着，还是往偏殿去了。但苏太后没提燕儿来请安的事，既无机会打探，羽凝霜只得按捺住心思。日常无事，苏太后在戌时便安歇，今晚也如此。待苏太后就寝，羽凝霜回了屋，继续琢磨着琳儿说的事，依旧无解。正思量着，叩门声响起。惊奇地开门一看，羽凝霜吓一跳。愣了一瞬才赶忙换了个笑脸：“梁尚宫，请进。”
没进屋，梁桂淡淡一笑：“还没睡呢。今晚我睡不着，你有闲，一起散散步去？”
不知她是何用意，羽凝霜转念说：“好啊。只是……”知道她问自己什么，梁桂笑笑说：“走一会，还是可以的。”
微顿，“尚宫先请。”
玉安宫前庭外，空无一人。夜深了，灯火渐熄。月光落在繁茂的草木上，勾画出片片剪影。走了片刻，梁桂在一处假山石上坐下，轻拍着自己的腿，叹了一声。“我这腿走不了很久，这会子就得休息一下了。”
瞧着她的腿，羽凝霜想起夏翊锦说过的话，停了一下还是问：“到底是什么病？不曾找御医治一治？”
抬眼看看她，梁桂笑答：“过了时日，便治不好。”
“嗯？”
看得出她的不解，梁桂又说：“我这腿本该在三个月内医治，或能无恙。但是……他们说那种药找不到……直到五个月后，才送药来。于是，呵呵，便治不好了。”
猜到了什么，羽凝霜微凛，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