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虚心问计之时，太子已经把皇帝的意思告诉了苏太后，又央求她嘱咐羽凝霜帮着自己。夏翊衡暗自高兴，在一旁帮腔。苏太后既好气又好笑，安抚了太子几句，便把两人赶走了。殿中静下来，她坐着沉思。安荣观察着她的神色，就说：“太后，奴才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你说。”

“无论小小在玉安宫还是医官署，她都是您培养的。只要能为您所用，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她还是很懂事的。不但请十皇子带回药方，就连主药也带回来了。她会配药，就能替太子做事，不也是为您做事吗？”

“替太子做事？”

“对啊。只要小小为太子做事，无论有没有灰斑草，都能配成黑胶。西疆战事只怕一时半会平息不了，陛下又很重视这个药，配成了，不就是太子的功绩了？”

沉吟许久，苏太后才说：“有些理。但是……哀家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见自己的说辞起了作用，安荣暗喜，笑道：“太后，小小是有些小聪明。可她有今日，都是得到您的栽培。她即便在医官署外院，您有事吩咐，她不会不效力的。”

“……”“等她回来，您召见她，勉励一二，她一定会感恩戴德的。陛下已经下了旨，太子又用得上她，您顾念着陛下和太子，就宽恕她一回吧。”

想了想，苏太后不禁问：“你怎么替她说话了？”

“哪有呢。奴才见太子高兴……就顺着竿儿说一说。”

“可不就是为他打算嘛。罢了，等她回来，见一见再说。”

想起最爱的孙儿，苏太后叹了一声。不到一日，明都很快有黑胶出售的消息传遍坊间。有心求药的人高兴起来，一些有陈年旧伤的人更寻思着到医官署外院求医。在端王的授意下，言官很快把这些传言呈报给皇帝。于是，皇帝对黑胶更重视起来，连带对羽凝霜也关注了几分。三日后，萧景之等人回到了明都。羽凝霜却不曾随行。御书房里，萧景之把九溪城内的命案给皇帝描述了一遍。皇帝现在很关心黑胶，一想到羽凝霜若是死了，黑胶就配不出来，顿时恼怒。“九溪城守赵和，他是个废物吗？”

“陛下息怒。臣等住的那一处有人守卫，可是……刺客太厉害了，就连龙将军的亲卫都被杀了大半。”

“……”“陛下请看，这是龙将军在一个刺客身上发现的刺青图案。赵大人派出了大批人手在城里搜索多日，不曾找到丝毫线索。龙将军觉得对手诡秘难缠，便遣人把羽凝霜送出了九溪，暂时安顿在金川养伤。他说，过上数日，再派人送她返回。可她走官道，比较慢。”

蓄意跟来旁听的端王立即说：“父皇，儿臣建议把那枚刺青图案交给刑部查一下。没准就是有人故意破坏黑胶的配制呢。”

“刑部？你觉得是京城里的人授意的？”

“父皇，窃贼能把灰斑草送到璇玑坊拍卖，没什么不可能的。”

沉思片刻，皇帝点头。刺青图案被送抵刑部时，陈昊麾下的人正沿着官道向东追赶，近十日间，他们数次发现了疑似羽凝霜乘坐的马车，却都不是。这时，陈昊在军中收到了夏翊安遣人送来的消息，看罢，大惊失色。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狠狠地把龙远鸣咒骂一顿，沉思很久还是暂时召回了麾下。三日后，陈国公府的大管家悄然进了金焰军中军大帐。“公子，老爷问，九溪城的凶案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我一直在军中，什么凶案？”

看了他一会，管家才说：“九溪城里发生凶案，御医们被杀，黑胶的主药被抢走，那个叫做羽凝霜的女子险些被害，陛下已经责成刑部在查。远鸣在死去的杀手身上发现了半枚刺青图案。”

“……”“三日前，刑部廖大人去了府里。他发现那枚刺青与老祖爷爷惯用的那枚文印图案有些相似。”

“……”“老爷问，那把短剑没有丢失吧？”

“没有。”

“老爷让老奴转告公子，即便替太子做事，有些事也不能太过，更不能扯到府里。若是惹上了抹不开的是非，家法伺候。老奴告退。”

说完，他施施然地走了。瞪着他的背影，陈昊呆立，拳头紧了又紧，满腔憋闷和怒火却无处可以发泄。陈昊自小便被两个嫡出的哥哥压着一头。豪门里的人惯会见风使舵，自然懂得拜高踩低。这位大管家自小跟随陈国公，深得信任，就不会给陈昊太多的恭敬。但陈昊即便气得半死，却又不敢发作。呆了好久，他终于气哼哼地坐下，狠狠一捶案桌，恨声自语：“该死的老混蛋！等我做了家主，让你们一个个势利小人都死得难看。”

陈昊正满心怨毒地发脾气时，十几辆从户部运送辎重补给来的车离开榆林丘大营，返回了明都。一辆空车里，羽凝霜穿着一身军服，窝着出神。那一晚她星夜跟随龙远鸣返回军中，一直留在军营。今日，户部运送辎重前来，她便搭了顺风车。无论是陈昊还是丹青馆的杀手，谁都没想到，那一晚搁在窗台上的三株草是羽凝霜丢出来的诱饵。龙远鸣先假装窃取灰斑草，引动诸方，报了个失窃案。羽凝霜却提前把五株灰斑草连同药方送返明都，夏翊衡把灰斑草送去拍卖，再次搅动了各方的利益。为了分一杯羹，端王必定入宫献宝，夏翊衡跟上送草献方，借助太子的利益安抚住苏太后对羽凝霜的怒气。龙远鸣的奏报坐实了灰斑草失窃，璇玑坊的拍卖就会被认为是贼赃，萧景之再返回呈上刺青证据，便把矛头轻易引向了陈国公府。刺青只有半枚，但造型独特。陈氏累代公卿，这种独有的花纹必定有人知悉。于是，刑部不需要提示，便轻易地查到了似是而非的线索。但只凭半枚类似的刺青不足以指证陈昊，羽凝霜此举只是为了调开他的视线，趁隙经驰道返回明都，免得走官道太慢，生出更多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