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刀让老马开车载自己去学校，一刻也不敢耽误。　　当她看到菲儿额头的淤青，和她战栗的拳头时，她才真的相信杜老师说的，菲儿她……真的打架了。　　菲儿看到赵小刀来了，垂着眼睛不敢看她。　　杜老师刚要开口，赵小刀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而是拉过菲儿问她：“怎么回事？”

她要亲自听菲儿怎么说。　　菲儿心理建设做上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是他们先说你和妈妈的，我让他们不要说了，他们偏不听。”

赵小刀压眉追问：“说什么了？他们是谁？”

“他们是同学，说你和徐子媛其实就是一伙的，你们这么做是为了挣钱，是为了让妈妈净身出户的阴谋。说这是你们大人之间的算计，说我的家早就散了，充满着虚假谎言。所以我……”菲儿越说越委屈，小小的拳头捏的更紧了。　　赵小刀诧异地看向杜老师：“杜老师，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早熟的吗？”

杜老师尴尬地扶了扶眼镜：“嗯……这个……”　　赵小刀深吸一口气，心疼地拨开菲儿的额发：“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打人啊，你打了人就理亏了，而且你看你自己也受伤了。爸爸多心疼啊？要是你的脸破了相，可怎么好？”

菲儿咬唇。　　杜老师见状，忍不住插话赵小刀：“秦爸爸，是这样的，比起菲儿，别的同学受伤更严重。人家都出血了，在医务室呢……”　　赵小刀扭头：“……是吗？”

原来菲儿这么会打架呢……她都不知道……　　看来平时跆拳道，跳舞，体育锻炼的课没白上，咳咳。　　赵小刀盘算现在这个情况，老师既然都说了，他得牵菲儿的手去看一下和菲儿打架的同学情况怎么样了，才好斟酌这个事情要怎么办。　　一路上菲儿一个字也没说，赵小刀心里没底。　　到了医务室。　　一个胖乎乎的小男生躺在床上哼哼哧哧的，肉肉的脸颊有原先的基础也有后天“加工”的部分。　　他看到来人有菲儿，哼哼哧哧的声音更大了，还伴随着即将发作的哭声。他旁边坐着的两个仿佛放大版的小男生。　　两人见自己儿子的反应，立刻明白过来。　　男人黑着脸没说话，女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女孩家长是吧？你总算来了？你看看你女儿做的好事？！你看看我儿子被打的！！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上来就是声音高亢的咆哮，上来就是一连串跟机关枪一样的质问。　　赵小刀就算是做女人的时候也没试过用这么高分贝的声音说话。　　这简直就不是开口，这是发射武器……　　她眯着眼睛，挠了挠耳朵，说道：“我来，就是来解决事情，给你们一个说法的。”

菲儿抬头看赵小刀。　　赵小刀继续道：“我给你们说法的同时，你们是不是也要给我一个说法？这样才算公平。”

她这话一出，男人笑了：“呵，公平？什么叫这样才算公平？现在我儿子是受害者！你女儿是施暴者！是我们家里家规好，说好男不跟女斗，作为男人不能和女的动手！我儿子才没还手让你女儿欺负成这样！你现在跟我们要公平？！”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男人家的嘴皮子比起女人家来不遑多让。　　赵小刀索性顺着他的话说道：“哦，是吗？既然你们家家规这么好，为什么要搬弄别人家的是非呢？议论同学的父母，品头论足还外加诋毁，在别人一再要求闭嘴的情况下还要喋喋不休。这已经警告过再出手，我家女儿已经很讲武德了。”

男人和女人面面相觑。　　小男生也心虚地垂下眼皮。　　“我觉得我女儿没有错，唯一的错可能就真的是，下手过重了。”

赵小刀轻拍菲儿的脑袋，“你看你，明知道自己学过那么多防身术，你同学又没练过，手无缚鸡之力的，你就应该让让人家嘛。做同学的缘分毕竟难得，还是要讲究有爱相处~”　　菲儿看到赵小刀使得眼色，心领神会，走到床边很认真地对同学鞠躬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弱，早知道我出手会轻一点的。真的很对不起，张壮壮同学。”

张壮壮同学：“……”　　张壮壮的母亲：“……”　　张壮壮的父亲：“……”　　杜老师：“……”　　这么清新别致的道歉，真是第一次见。　　赵小刀看向杜老师：“张壮壮同学的医药费我会一并负责，至于精神赔偿费什么的，我会让律师过来跟张壮壮父母对接，当然了，张壮壮同学对我女儿造成的精神损失费也会一并算清楚。”

杜老师挠鼻头：“这个……”　　刚才还特别高分贝的女人跟突然变脸似的，注入了一个温柔的灵魂：“哎呀，菲儿爸爸，别这样嘛，这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的，有什么的。我们不需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大的，没必要，完全没必要的！我们都不是差钱的人，对吧，和气生财，和气生财的好~”　　男人的黑脸也明亮大半，冲赵小刀展以男人之间友好的笑容。　　赵小刀过来本就是为了解决事情的，既然双方都达成了共识，自然最好，皆大欢喜。　　他把从公司带过来的优惠券送给张壮壮家长，来表达他的心意。　　他们这才后知后觉，最近在家长群里一直谈论的传奇人物就是他。　　张壮壮父亲不好意思地笑着伸手：“不好意思，忙着赚钱，都没时间刷视频。”

赵小刀笑着回握：“幸好你们没看，不然不好意思的人就该是我了。”

“不过，你和你老婆，真的没事啊？真的和那个大美女初恋不是逢场作戏？”

男人的大手没立刻放开，而是凑上他那张大饼脸八卦地问。　　短兵相接的四目相对，赵小刀的不会回答，和他的尴尬了然一触即发。　　再一次化作一片笑声。　　成年人的世界是要讲究大局观的，张壮壮本来是想让爸妈过来给自己撑腰的，没想到弄到最后他们倒是笑成一片，只好憋火地瞪向菲儿。　　菲儿眨巴着眼睛，默默地举了举拳头。　　张壮壮只好打落牙齿活血吞。　　这次的和解里，最开心的人是杜老师。　　要知道，现在哪个小孩子不是珍贵如宝，更何况是这个学校。家长们也各个不是省油的灯。　　这一旦因为什么纠纷闹起来，是最最头疼的持续战了。　　菲儿爸爸说话带水平，字字礼貌字字当仁不让，还能化干戈为玉帛，杜老师跟赵小刀回教学楼的时候，双眼冒星星地说道：“菲儿爸爸，您还挺了不起的。要是同学家长都像您这么明事理，讲道理真的是省心不少啊。”

赵小刀看着她那明显不是老师看家长的眼神，想到之前自己来学校接菲儿的时候，开家长会的时候上台致辞发言比这个说的好多了，都没见她这么夸过自己，心里五味杂陈的：“杜老师你夸张了，我们学校的学生，学生家长都是很好的才对。不然怎么能进到这本市最贵最好的小学呢？”

杜老师颇为尴尬地笑，就跟张壮壮父亲八卦问失败了一样的尴尬。　　回到教室，赵小刀询问老师会给菲儿一个怎么样的处置。　　杜老师让菲儿去外边等一下。　　杜老师挨着赵小刀稍微近一些，以一种交心的距离说道：“菲儿爸爸，菲儿一直以来都特别乖巧懂事，在班上的形象也都十分健康正面积极，今天突然就发作了，变得不像平常的秦菲儿，我想知道是不是最近家里出了什么事了？你们是否有关注过孩子的心理健康？”

她对上赵小刀打量的眼神后立刻摆手道：“您别误会，我不是要探听你们的八卦，我只是想说，女孩子在这个年纪会比男孩子早熟一些，敏感一些，不光光是学习成绩的优秀，我们现在讲究的是全方面德智体美劳的发展，孩子的心理健康也是很重要的，它会决定孩子未来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想，如果有可能的话，可以带菲儿去心理医生那里检查一下。”

赵小刀听到这里，点点头：“杜老师的好意我明白了，但是就今天的事情来说，我相信菲儿，我认为她做的没有错。谁说一个温顺的人就不能发脾气了？谁说一个温柔的孩子就不能为了自己遭遇的不舒服待遇反抗了？”

杜老师：“这个……”　　赵小刀看了眼窗外担心地趴着往里看的菲儿，起身道：“杜老师，那我静候您的处置结果。”

她告辞。　　杜老师在身后唤道：“菲儿爸爸，菲儿爸爸？”

赵小刀牵过菲儿的手，坚定离开。　　这清风郎朗空气里都轻薄的地方，孩子们聚集最多最单纯的校园，也是会有误解、偏见、各种有色眼光的。　　没办法，因为这些是人类的劣根性。　　就像夜色里的老鼠，会忍不住从墙角底下跑出来窥探一下光亮。　　菲儿问赵小刀：“爸爸，杜老师要给我处分吗？”

“杜老师没说，不过不管是什么结果，爸爸都会跟你一起承担。”

赵小刀紧握她的小手，给予坚定的力量，“我告诉杜老师，爸爸觉得你今天没错。”

菲儿怔怔：“真的？”

“对啊，保护自己有什么错？用自己的力量给坏人一点教训有什么错？”

“可是爸爸一直都说我很乖，我不应该和这些事情沾边的……”菲儿低头。　　“把头抬起来。”

赵小刀轻声命令，“今天不是菲儿主动去惹事的，怎么就不乖了？你是秦菲儿，你得做你自己，别被那些条条框框给束缚住！爸爸以前说的你不要听，你只要记住爸爸今天说的就好！你没有错，你很棒！”

菲儿看着赵小刀竖起的大拇指，笑的很感动，那晶莹剔透的眼睛忽闪忽闪，像天边月。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过来捏住爸爸的大拇指，像是握住自己得来不易的皇冠，点点头又摇摇头。　　赵小刀：“嗯？”

“爸爸以前说的话不能不听，爸爸说过要好好陪我的，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

“额……这些当然要听了。”

“爸爸，我饿了，我想吃披萨。”

“好啊，各种口味的，都买一份给你好不好？！”

“好！”

……　　这是第一次菲儿冲爸爸撒娇，主动提出想吃什么。　　之前她和秦天易的距离，都像极了一个湖和一座山，互相不得其法。　　赵小刀抱起菲儿，要把她缺失的任性一点一点地还上。　　秦天易打给赵小刀的时候，赵小刀还带着菲儿在披萨店里坐着。　　她答应菲儿点的各种口味的披萨摆了一桌，这些披萨都是菲儿一个人的，不需要顾及其他。　　菲儿很开心地看着这些披萨，拿手机拍照留念，不断地问赵小刀，这些真的都是她一个人的吗。　　赵小刀托腮，若有所思地说：“我考虑分店里也放一道跟披萨有关的菜品吧，这样女儿你就不用去别家店吃披萨了，里外里还能给自己家打广告。”

菲儿：“……爸爸，你能不能不要总想着公司的事儿？”

赵小刀嘿嘿笑，赶紧认错：“爸爸错了，你赶紧吃啊，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菲儿拿起一小块开心地吃完，要把剩下的打包，“带回去给妈妈，妞儿吃吧。”

“爸爸说了，这些都是你一个人的，不用分给其他人。”

赵小刀以为菲儿是被迫自己姐姐的身份，还是想着要分享给家里人才能得体，便阻止道。　　菲儿让服务生拿来盒子，自己亲自装：“我知道，就是因为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我才可以分享。”

赵小刀怔怔。　　菲儿：“以前我有的，妞儿一定有。有的时候我没有，妞儿也会有。所以我想要分享，也没有办法分享。今天爸爸给我买了这么多披萨，我就可以做分享这件事了呢。”

原来如此。　　赵小刀心口一酸。　　小女孩的心思，果然是最细腻最细腻最敏感最敏感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