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夫像是丝毫没有察觉白玉堂的到来，他只是站在溪边。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威猛的雄狮伏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土地，又像是一座巨大的石雕，直直静静地矗在大地。他在想什么？他的心里莫非藏着事情？或许他的心中又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白玉堂不知道。这里的人，除了开开心心无忧无虑的人，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无论是白天，秀才，农夫。甚至是那个普通人。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别人不可企及的土地。就连白玉堂自己，也同样如此。白玉堂已经走上前。农夫没有回头，却似乎已经知道了来的是谁。“你来了。”

白玉堂道：“你知道是我？”

农夫仍旧没有回头：“我虽然没有看见，但至少我还有耳朵。”

白玉堂道：“你听出什么了？”

农夫道：“脚步。”

白玉堂的脚步几乎没有声音。农夫道：“这里能有这么轻的脚步的人不多，帮主不在，秀才不可能会来找我，除了三招制我的杀手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脚步。”

白玉堂笑了：“我并没有赢你。”

农夫道：“三招之内我杀不了你，我就已经输了。”

白玉堂在笑。农夫道：“这么多年来我杀人从不超过三招，江湖上能接下我三招的人也绝不超过十个，倘若三招之内我无法挫敌，士气必馁。而杀手的耐力绝不是常人可及，百招之后，我必死。”

白玉堂不笑了。农夫回头，苍老的面庞上挂满了皱纹，就像是迟暮的雄狮，虽然仍旧凶猛，却终究抵不过岁月的痕迹。但虽已迟暮，雄狮毕竟还是雄狮。农夫的腰杆仍旧笔挺，就像是一支标枪一样插在地上。这样憨直的人会是这里的卧底？白玉堂想不通。他现在只想知道，农夫到底是不是那晚躲在他床上为他掩饰行踪的人。白玉堂看着农夫的眼睛。农夫的眼球瞪得像是一个铜铃，白玉堂仍旧忘不了一个月前在那间屋子里农夫愤怒的表情。白玉堂什么也看不出。农夫转身离开，回头对白玉堂道：“我终有一日会老，以后的世界，终究还是你们年轻人的。”

农夫的话里含着赞许，但也多了一丝迟暮的落寞。每个人都有老的时候，白玉堂不知道自己老的时候会是什么样。但白玉堂至少还知道，有一种人只会死，不会老。白玉堂觉得，农夫就是这样的人。普通人终于又出现了。白玉堂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仍旧躲在阳光之下的暗黑中。阳光透过他身后的天窗罩在房间中间，白玉堂就站在阳光照亮的圈子里。白玉堂的眼里只有光亮，普通人的样子已经是暗黑中的模糊身影。普通人道：“你应该知道我找你做什么。”

白玉堂道：“通常一个人找杀手，都是有要杀的人。”

普通人道：“你的条件？”

白玉堂道：“杀手杀人的条件，一般都是价钱问题。”

普通人道：“十万两。”

白玉堂道：“不是。”

普通人道：“不是？”

白玉堂道：“那已经是之前的价格。”

普通人笑道：“难道这么点时间之内，你的价格又变了。”

白玉堂道：“变了，自然是变高了。”

普通人道：“我只想知道多少。”

白玉堂道：“二十万。”

农夫和秀才俱已变色。普通人道：“短短一个月，你连一单活都没有接，居然将价格提高了一倍。”

白玉堂道：“那或许只是因为，之前我只是一个杀手。”

普通人道：“现在呢？”

白玉堂道：“现在我已是权利帮的一员。”

普通人忽然笑道：“权利帮的一员？价格就值得提上这么多？”

白玉堂道：“自然还有一个原因。”

普通人道：“哦？”

白玉堂道：“若要杀一个人，你不可不必请我出马，若要请我出马，必定是个难以对付的人。”

普通人点头：“这个人的确难以对付。”

白玉堂道：“难以对付的人，我去了也绝不一定就能拿下。但我去之后，至少可以做一件事。”

普通人道：“什么事？”

白玉堂道：“要他死，或者我死。”

普通人相信，所以他点头。白玉堂道：“无论谁死，对方都绝没有余力再战。若是我死，相信他也绝活不过当天晚上。若是他死，你的目的已经达到。”

普通人在点头。白玉堂又道：“除此之外，你至少还有其他的收获。”

普通人道：“哦？”

白玉堂道：“检验出我的真实水平，甚至于买下了我的命。”

普通人笑了，道：“看来这二十万绝不算贵。”

白玉堂道：“几乎可以算是友情价。”

普通人问：“你要知道什么。”

白玉堂道：“我只想知道一点。”

普通人道：“哪一点？”

白玉堂道：“要杀的人是谁？”

普通人瞪着白玉堂的眼睛，道：“我要你杀的人，叫白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