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滋味还真是难熬。 娄知县未归,公子陈也没有任何约见的意思,但左家庄、七侠镇、十八里铺连带周围大大小小的村子都慢慢起了一些谣言,而议论的话题,便是关于七侠镇上的那个外来人勾结京城不法商人谋害本地的昔日神童,致使其悲剧人生。 谣言纷飞无可信,奈何人心隔肚皮,茶余饭后说八卦,百人空巷附和声。 月落从来都不是一个多有耐心的人,更不可能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舔无双。面对外界的非议诋欺总觉得心里有着一座随时爆发的火山。虽然有着无双的温柔安慰,但还是忍一时越想越气!可是又不可能报复只是聊八卦的一群平头老百姓,那就只好出去散散心,顺便偷偷看一眼财神本尊,哦不,这里应该叫公子陈尚敬。 从七侠镇到左家庄差不多有十几里地,月落权当修习轻功,只半柱香的时辰便赶到了左家庄。 里河是西凉河延伸出来的一条小河,将左家庄一分为二,两边的商铺和住宅隔河而望。里河西岸多为住宅区,而东岸临街是方圆百里最好的圣人巷,笔墨纸砚,琴棋书画诗酒花都是最好的。 而原剧之中那个教小贝画画的窦先生便是这里的商户之一。月落去过他的店里几次,想看看一幅画五十两银子的画长什么样子。 结果就是,自己果然还是太差劲了,压根欣赏不来,在他一个后世纯宅男眼里所有的水墨画都一样,无非就是花鸟山水之别,至于人物画像,那是真看不出来谁是谁,后世随便一个简笔画油画都能写实人像,早已改变了月落的判断能力。这已经不是一朝一夕的环境可以改变的。 说白了就是无论月落再怎么融合大明朝,他的气质都只是一个啥也不会的小白,除了华夏血脉,全无正统古人气质。 不知觉想的有些远了,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收了收胡思乱想的心思,四下观望了一下,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东西岸的桥口。 或许是因为处于交界地,桥口反倒是两岸街道最热闹的地方,两侧满满的古玩地摊,但却没有太多的花瓶首饰珠宝之类,月落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基本上每个摊上一半以上都是被标称为笔墨纸砚琴棋书画的古物。什么李白杜甫的砚台,李清照辛弃疾残卷,真真假假,月落对此是没什么兴趣的,早在雷老五那里见识过各种顶级正品,况且他还不如直接留点现在的东西,说不得几百年之后月家以此成名,上个热搜啥的。 继续往里走,更夸张的居然还有在叫卖今年乡试押题密卷的小贩,甚至还有什么逢考必过湖州狼嚎笔。没错,是狼嚎不是狼毫,起码叫卖的广布上便是这样写的。月落甚至有了一种走进书店买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的错觉。 不过算算时间,今年的乡试也差不多了吧,吕秀才最近也是已经停笔不写,专心准备举人考试,六月天,一个鲤鱼跃龙门的好日子。 随便问了个摊位的摊主打听了尚敬书局的位置,这才知道书局还在里河西岸,自己还得往回走过桥。 因为东岸临街的店铺号称圣人巷最佳,所以公子陈压根就租不起,只好在对岸挨着农家院寻了个便宜坊。 可以想象,东岸临街有着圣人巷之美誉,四下的左邻右舍有都是笔墨纸砚之行,可谓文学风甚厚,最次的也是打着书生华裾之衫的高级丝绸店,而独自与农家院铁匠铺屠宰场沦为同伍的尚敬书局单单一个档次便让读书人止步。 月落心知肚明,被范大娘害到这般田地,找人报复也是正常,自己被殃及也不是那么难理解的,可是,尊重归尊重,该反击还是要反击的,又不是哈巴五,怎么可能等死。 走上桥,视野都变开阔了些,站在桥上,不禁幻想这要是来一波白娘子桥段乱入该多有意思,当然了,这种事情只可能想想,老天爷是不会满足这种无理的要求的。 “公子请留步。”
月落感觉被人碰了一下脚踝,驻足停下望去。 别多想,并不是另一种想象中的那种:不小心丢了贴身玉佩,然后被后头的妹子,哦不,应该叫出来逛街的大家闺秀名门小姐给捡到,然后来一段邂逅。 其实,就是单纯遇上了个揽生意的。 摊主是个素衣老者,一身道袍,盘坐于地,窝在隔壁卖糖人的大爷的糖箱后边,因为一开始上桥的时候月落也没注意到他。 只见他回头张望了一下,才从桥洞后摸索到了摔倒的招牌,拉出来一抖擞重新树好。 一根长竹竿上挂着白布幡子。 上书八字:阴阳五行十卦九灵。 每一个算命的都是这么写的,根本不足为奇,但若是一张熟悉的面孔,便不得不让月落惊愣当场,呆若木鸡。 居然是白眉! 月落微微凝眉疑惑道:“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对啊,按照剧情,他是在私盐案之后出现的呀,起因也是小贝和同学打架那回。 月落一拍脑袋,暗骂自己蠢货,那一集放的是回忆,不算正常时间线。 动动脑子想想嘛,私盐案时一点红的黑头理论,促成了吕秀才的表白,但是分手的理由便是吕秀才爱郭芙蓉的理由只找到了一个算命先生所说的命中注定。 回忆时间月落早已不记得,但显然不是现在,因为这是左家庄,不是同福客栈,看样子应该是他混不下去才又跑到客栈去得,这下子更加没法估计了。 白眉所有的运气都用在了同福客栈,猜老白的姓,找莫小贝的离家出走的方向。最重要的是,他确定或者说是肯定了秀才对郭芙蓉的态度。 吕秀才对郭芙蓉还只是懵懵懂懂的暗恋,然而郭芙蓉的冷漠态度和其对燕小六的殷勤致使秀才几欲放弃,白眉的慌乱一指,让吕秀才打算坚持到底,碰巧赶上的私盐案,郭芙蓉“毁容”,吕秀才真情告白,有情人终成眷属。 骗子归骗子,少了他也不太行啊好像,更何况这具原体,林永健本健哎,太可惜了。 “呃,这位公子,老夫白眉,初来贵宝地,我们见过?”
白眉心里一慌,又是好一番回忆了一下最近骗,哦不是,算过的年轻人,实在不记得有眼前这位啊,难不成真是老了,记忆都变差了。 看这年轻人的表情显然是认识自己的呀,该不会被发现了骗局的受害者吧,自己还真是手贱,老老实实让人家走就好了,非要上去骗,这下子好了。 就当白眉胡思乱想之际,月落也是反应过来,他没想到自己的日常漏嘴,已经让白眉同志的心中天人大战了三百回合。 其实月落一开始凝眉只是单纯的不可思议,并没有想太多,想到白眉本就是靠骗人赚钱,那自己又为何不能来皮一次呢。 “我昨日夜观天象,在三清祖师爷的功德鼎上见过老先生的样貌,没想到今天这么快就见面了。”
白眉咽住,一抬头,满脸懵懵然的看着月落,怎么感觉二人的位置反了。自己还没有开始开展业务,就被反套路了,被这么一打岔,白眉也心思活络了起来。 不管其他,开始营业吧。 “公子别开玩笑了,我刚才见公子自西二来,向东而行,背负书卷气,面朝朝阳日,可谓是紫气入东涵,富贵留云娟。公子今年必能高中。”
月落呵呵一笑,没有自己还在想着忽悠他忽略刚才自己不小心脱口而出的话,这敬业的白眉到直接开始“上班”了,瞧瞧人家的词,再看看自己编的。 没去揭穿他自己其实没参加什么科考,更何况自己一个黑户也没法子参加,难得遇上白眉,那就是缘分,跟着他乐子应该少不了。 月落只是微微摇头,故作神秘的一句话不说。 白眉没有丝毫慌乱,而且越发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微笑道:“怎么?公子不信?那不如请公子稍留盏茶时间,待老道为你再看看,若是不灵不收钱。”
月落想到了原剧只是郭芙蓉暴力驱赶白眉时候的有趣场面,心中一动,从怀里取出一钱碎银,给白眉展示了一下,然后放在他面前的龟甲上。自己也是毫不客气的从隔壁大爷那里借来小板凳坐在白眉面前。 月落不等白眉开口,摊开了自己的右掌送上前,微微一扬,示意他赶紧开始。 小伙子会来事。 白眉不自觉的摸了摸额头,将眼神从那一钱银子上艰难搬开,这小伙的一番操作还真是让他有些猝不及防,这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配合的客人。 白眉先是背过身去,偷偷朝着太阳合掌参拜了一下,然后换回一本正经的表情,扶起月落的右手,开始研究手相。 看手相的话,这印堂发黑的说辞就用不上了呀,不行不行,得找个机会用用,不然不专业呀。 又是莫手纹,又是占卜龟甲铜钱,顺带着还烧了张黄纸取灰看字。过了好一会儿,月落也快失去兴趣的时候,白眉也总算完事了。 白眉干咳一声,颇为惋惜的背道:“我观公子之命格乃独倚朱门格,当属天贵星,苗而不秀,秀而不实,叶密花繁,密云不雨,外观拈花摘叶,内看羊质虎皮,纸糊金刚空大汉,得三钱,去二两,赢人百万,自损三千,救人无恩,谋事多退,凶灾不为吉,好事反成凶,莫嫌受尽脚奔波,多少凶灾留在前。”
专业! 这是月落的第一反应,还忍不住抽回右手拍了拍掌,以兹表扬。虽然自己一句都没有听懂,也没记住,但还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虽不信这种东西,但自己也算喜欢玄学,感觉很高大上挺好玩的。 月落很想知道白眉能不能蒙对几个,好奇问道:“啥意思?你不给我解释一下?”
“这个天机不可泄露。公子能悟则悟,不能便随缘吧。”
这就得给差评,月落严重怀疑白眉是收了钱就不想继续算命,毕竟少说少错。 月落伸手,作态要拿回先前的一钱银子。白眉一慌,连忙拉住月落的手,赔笑激动道:“别别别,公子,你再听老夫一言。先前的判词乃公子之命数,老夫窥天机漏言已经破了戒,若是强行解释只会让公子的命数偏离,扰乱天乩必遭报应。不过老夫倒是可以点一点公子的取舍。”
“公子你印堂发黑,所谓眉心黑,仇人追,所以公子最近难逃一场血光之灾呀。”
“你不说我今年高中的嘛,有血光之灾还怎么高中呀?”
月落只提读白眉的最开始的那段算命,主要是中间那一大段什么三钱二两的他没记住,也懒得去追问。 白眉一愣,给忘了。连忙解释道:“呃,是这样,这个血光之灾本来是避无可避的,因为公子你犯的贪狼星,而高中科第遇的是文曲星,公子独倚朱门格乃紫微斗数中主官爵贵显的天贵星。因而同位紫微斗数,公子必能逢凶化吉,至于转机何在,此乃天机,老夫也窥不得,若能开个天眼,或许有机会一探究竟,可惜了。”
月落叹了口气,自己已经很努力想要听懂了,就像曾经的外语课一样。又是一大堆完全听不懂的人话,什么这个星那个星的,贪狼只听说过溜溜球,紫薇斗数只听说过大明湖畔的夏紫薇。 好吧开玩笑,月落很相信后世人的一个普遍观念:算命的其实都是心理学家,靠察言观色来赌算的准不准。 原剧之中白眉便是靠偷听到了一个消息成功唬住客栈众人,若不是最后贪心不足,说不得还不至于被揭穿。 月落觉得白眉有一点倒是没有猜错,月落感觉自己确实是犯了什么贪狼,贪狼之贪解为贪多骛得,不喜深入他还是知道的,自己惹上麻烦不就是贪欢捷径,靠范大娘的路子来走好雷老五的关系,若说没有私心,自己都不信。 白眉瞧得月落一脸茫然,知晓这次效果不错,毕竟不是谁都会特意去了解一下天宿各自为何,又意义为何。自己不小心犯了算命忌讳也无碍,都是外行人,只言凶吉便宜。 本着趁热打铁,白眉将先前手相的结果手抄在了一张黄纸上递给月落。 咦?自己是不是忘了要生辰八字了。嗯,没关系,作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神算子自己还需要知道这个吗,完全不需要。 月落接过黄纸,复阅了一遍白眉给自己看的命数判词,虽然不信,但还是会好奇的。 读着读着,月落脸色变得有些诡异,瞄了眼正摩挲着银两自得的白眉,有些意外。 这白眉要不说是运气好了些,要不说就是早就盯上自己了,不过后者不太可能,还是更倾向于前者。 前提是,月落确信白眉不认识自己,包括没听说过自己的名号,左家庄虽说不少人议论,但其实怕是多数人连他们议论的月落是男是女都不知晓,更不提他的相貌啥的。 之所以追究这个,也是因为这算命判词太巧合了些。 “外观拈花摘叶,内看羊质虎皮,纸糊金刚空大汉。”
可不就是自己初来大明朝的时候,起初因为初来乍到多显谨小慎微,不敢乱来,可是随着吹嘘的海外商客背景越发熟练,有无人求证,自己已经开始心安理得,昙花一现般的身份被日渐随心的肆意而为,却不知自己已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只是一场空。看似庞大的商业家族背景,看似新鲜多怪的海外见闻,除去既得利益,自己早已黔驴技穷,吹无可捧。 “得三钱去二两,赢人百万,自损三千”倒是有所猜测,颇有小利失大德之意。 雷老五的出现给自己带来了绝对利益,作为交换自己只需要帮他出名,忽略情景喜剧的原质,自己的行为其实诟病很多,实为不义之举,包括和范大娘合作。因为从未正视大明朝的律法和正义,按照剧情,自己自然也会受到制裁,栽了跟头,只是眼下还不知这损到底有多少。 最后几句倒更像判决定词,又有隐晦劝诫,只是眼下自己联读不解,更何况还有颇多的不信任。 嘴上说着判词只是玩闹,月落却已经开始一步步信服。 当适时的自省遇上适时的判词,一切都如早已规划好的那样契合。 是巧合,还是注定,无得而知,谁让命运本就有着太多的不确定。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