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着皇后走远，赫连澈才显现了身影，返回狱中。“四太子，您吩咐的一切，奴婢都照做了。”

一个下人一边说着，一边用袖口擦拭着方才画上去的血迹。原来她连上的脓包，血迹都是画上去的，由于时间紧迫，其实妆容很是粗糙，但由于皇后打心底里厌恶，所以更加看不精细，这才瞒天过海，平息了一切。“嗯，做得好。”

赫连澈点点头，接着从袖口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她，示意道，“去换身干净衣裳，明天一早，出宫去吧。”

她接过四太子的赏赐，行个礼，退下。赫连澈离开前吩咐牢房外头的奴才，把刚刚提来的一桶粪便处理掉，本来就是为了混淆皇后的视听，若这牢房真的有如皇后看到的那般糟糕，那还得了？随后，朝着祥宁宫的方向，消失在漆黑的暗夜之中。皇后娘娘走着走着，突然停住了脚步，回头问道自己的心腹，“计划失败了，这个赫连澈，还真是不容小觑啊！果然瑾儿跟暮儿与他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啊！”

杀手跟略后于皇后半步，微弓着身子，低声地说，“娘娘，奴才有些看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皇后轻步行走着，仔细听着。“奴才以为，娘娘的最终目的就是皇位，想让大太子跟三太子日后，彼此有个依靠，不受别人的欺辱，娘娘想为太后‘报仇雪恨’，以此得到皇上的嘉许，这样一来，您在皇上面前说的话，便有了分量。”

那人语速缓慢，顿了顿之后，又继续说道，“可是，奴才心想，这期间有很多的变数，可能一切并不如娘娘所期许那般。”

皇后扬了扬眉，问道，“此话怎讲？”

“回娘娘，牢中那个女人究竟是何身份，我们到现在都没有查明，如果她是一个寻常女子倒也罢了，死不足惜，没人会在乎，没人会理会，可是如若不是，却是给自己招惹了大麻烦，娘娘您想，一个深宫中的女子，却找不到丝毫讯息，这样一个身份神秘的女子，她可能会是一个一般的人吗？若是错手杀了她……”他并没有言明后果，可是他心里清楚，皇后娘娘心中一惊听得明明白白。“你说的是，这件事，倒是本宫疏忽了，幸亏在你行刺前有人拦下你……”那人欠了欠身子，继续说，“娘娘只是过于担心两位太子，才会错失了注意罢了。”

皇后摆了摆手，疲惫地说，“折腾了一晚，你也累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本宫就去皇上那里打听打听消息，看看是否查到些什么。”

“奴才告退。”

慕凝烟从锦约阁返回祥宁宫的时候，才觉得有些疲惫，锦约阁本就是冷宫，在皇宫内位置偏远，这一来一回，竟觉得小腿有些酸痛，但又想到赫连澈的祝福，所以顾不上其他，回到房间，便躺了下去。合衣睡了一夜，清晨起来的时候，更是觉得浑身酸痛，有下人来通知她说，二太子回来了，要她过去看看。夏日本就燥热，慕凝烟特意换了身水蓝色的衣裳，让自己看着清爽些，繁重的头饰全部去掉，只留了一根玉簪，简约却不失大方，优雅却不失高贵。自太后生病以来，整个祥宁宫就弥漫着浓郁的苦涩的中药味，闻着就让人心酸。慕凝烟整理好心情，露出笑容，绕过屏风，走到太后跟前，太后闭眼睡着，偏头看见了赫连迟，这才叫了一声，“二哥，你终于来了。”

赫连迟也是点头回礼，淡淡地说，“要弟妹来亲自侍候祖母，辛苦了。”

慕凝烟连忙摆手，“二哥说哪里话。”

轻轻叹了口气，慢慢地说，“这些都是烟儿应该做的。二哥，祖母生病的这些日子以来，每日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你，时时问烟儿，‘迟儿什么时候回来呀’，烟儿也只能安慰她，应着‘快了，马上就来了，二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祖母，您再等等。’眼见着祖母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烟儿是真的怕，怕她，等不到你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了。赫连迟也眨了眨眼睛，怕眼泪不争气的落下。“不过现在好了，祖母盼到你了，有你陪着她，她肯定再没有遗憾了。”

慕凝烟话题一转，用微笑把眼泪逼了回去。太后迷糊间，好像听到了赫连迟的声音，睁开眼，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抑制不住的兴奋，激动地唤了一声，“迟儿！”

赫连迟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床榻上，紧紧地握着太后的干枯的双手，反复地哭说着，“祖母，迟儿回来了，迟儿回来了！祖母，都是迟儿不好，若不是上次大寿之后，迟儿执意离开，您也就不会像今天这样了！迟儿对不起您，迟儿错了……”慕凝烟听着，也是落下泪来，生离死别这种事，不发生在自己身上总能看得很开，一旦自己遇上了，那就是掉入了无底洞，只有往最深处落的可能。约摸赫连澈在心中已经将大概的经过跟赫连迟提及，唉，从收到信的那一刻，怕是就强忍着泪，直到这一刻，才能彻彻底底，无所顾忌的发泄出来吧。太后挣开手，爱恋的抚摸着赫连迟的额头，微笑着，轻轻地说，“傻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祖母从来就没有怪罪于你！生死天注定，该发生的，总归是要发生，逃避不了，你又何苦往自己身上揽不是呢？迟儿，你知道祖母有多害怕看不到你吗？如今能这么看着你，祖母已经满足了，够了。”

她的声音不是很大，但却听得人肝肠寸断。“祖母，迟儿陪着您，再也不走了。”

“好，不走了。”

太后虚弱地一笑，眼皮一抬，看到了赫连澈，“澈儿，来了。”

“是。”

赫连澈应了一声，看了眼身旁的慕凝烟，精神不是很好，眼睛肿肿的，显然是昨夜没有睡好，便低声问了句，“怎么没精打采的，昨晚有人找你去了？”

“没，可能是睡得时辰有点少，再加上祖母的是，心情也不好，就……”慕凝烟也是小声的回答着。赫连澈正想着再关心一下慕凝烟，却听到赫连迟的声音响起，“四弟！祖母的伤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宫中怎么会有斯坦国的毒药？斯坦国早已中断了对修奕药物的供应，我始终不能读懂你信中提及的事。”

赫连澈眉头一簇，严肃地说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现在还没有明确的回答，皇上那边还在派人彻查此事，但也只怕是毫无头绪，无从查起。至于那个刺杀祖母的人，疯的彻底，从她的口中，问不出什么。”

“怎么会这样！这人究竟是什么身份，身上藏着斯坦国毒药不说，还在宫中逗留！”

赫连迟一肚子的疑问，串不起来，更加找不到答案。“不过……”赫连澈顿了顿，眉头蹙着，慢慢回忆说道，“不过我记得当初搜查出她的侍卫说过，他说是在静心苑后院找到刺客的，当时她手中正握着血迹未干的匕首以及给祖母施毒的毒源。”

“你要是不说，我还不记得呢，如今回忆一下，当时的侍卫真的是如是禀告。”

慕凝烟也回忆着，当时因为场面混乱，只在乎结果，知道刺客抓住就好，如今细细回想而来，觉得这也是一个线索。赫连迟听他们二人都这样说道，不禁惊讶地问道，“静心苑？皇宫内有这么一个院子？怎么都没有注意过呢？”

“皇宫内有些地方是不准进入的，怕是着静心苑就是其中之一。”

赫连澈不紧不慢的说着，“事后我去那个院子附近看了看，杂草丛生，灰尘满落，根本不是一个正常妃子所拥有的住所，而且有一个旧的生锈的门锁在院落外边挂着……等等！”

赫连澈似乎发现了什么，他疑惑地看向慕凝烟跟赫连迟，“门锁如果实在院落之外悬挂的话，那就说明静心苑曾经是被锁着的，那个女人根本没有机会离开静心苑，而现在，她出来行刺祖母，也就是说有人帮她打开了那把锁，难道……有人相对祖母不利，假借他人之手，行刺祖母？”

慕凝烟听着赫连澈的分析，忍不住后脊发麻，一股凉意由脚而生，后宫险恶，各怀鬼胎，还真的不是空穴来风。赫连迟咬咬唇，一掌拍在了座椅上，怒骂一声，说道，“四弟，按照你的描述，二哥看来，极有可能是后宫，只是父亲妃子太多，被打入冷宫的也不计其数，真不知道从何查起啊。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就要这么断了么！”

赫连澈沉默着，不作声。慕凝烟想了想，随即看向太后，笑了笑问道，“祖母，父皇的妃子，怕是没有人比您更清楚了，您可还记得，静心苑所住的妃子，是哪位？”

太后这才叹了口气，“瞒了大半辈子，终于还是瞒不下去了吗？也好，什么秘密都不带走，哀家也乐得轻松。”

她看了看眼前的三个最疼爱的人，缓缓说着，“静心苑的妃子，并不是你们父皇所纳，而是你们皇祖父的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