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李亮问那店员：“多少钱？”

那人散漫的移动了话机看了眼道：“三块钱。”

李亮把钱递给他心中不免暗笑，还未借到钱竟又花费了三块钱。他无奈的摸索着看了那所剩不多的几张旧饭票，若是没了这几张饭票或是要过“吃了上顿没了下顿”的日子。下午吃饭的时间并不宽裕，他又只得加快了脚步往食堂走去，竟顾不得身上又出了些汗。到了那里，偌大的一个地方竟已无几个人，那稀疏的几个人也愈显示出它的空旷。李亮打了饭菜坐下，白色的桌面已被收拾干净，侧看可见上面反射出光亮来；蓝色的圆凳此刻也静默的排列整齐。他不禁想到中午的时候它的热闹甚至是它的繁华。若是一个人或一个时代突然如此便免不了就有了历史的沧桑感，不过明日的中午它又将迎来那熙熙攘攘的人流。或者它的萧索只是因为他刚好错过了它的繁华。他一尝那饭菜已是冰凉，米饭已不是刚出锅的被切成方块。只是一颗颗的松散的堆在瓷碗里，那菜是留在盆底的最后一批，打菜的人竟给了李亮打了许多甚至是中午的两份多。李亮似乎听到她鼓囊的说：“反正吃不完都要倒掉。”

不过他只吃了几根豆角，他不喜欢那白色的包菜丝和灰色的粉丝。包菜丝是要经过热油爆炒，放入辣椒，醋方能体现出它的美味；粉丝或让它清淡的与鸭血配了或索性油腻的与肉片配了，这样才是美味。他深知这粉丝的奇特：它是可以走两个极端的食品原料。不过他却也知道它的产出是多么劳神费力的事。不过它们混合在一起竟如煮出的一般失了本味，他又勉强的吃了一些但实难下咽只得将剩下的一些倾倒在垃圾桶。他走过去只见那蓝色的垃圾桶依然满满。他不禁暗笑：不管世人多么饥荒，这个盛放残羹剩饭的垃圾桶总是满满的。待洗净了盆筷他仍旧将它们放好便进了车间。刚进至门口时已听到里面“噗嗤噗嗤”的蒸汽声，这些蒸汽混合一处完全可以驱动一辆蒸机车绕市区一周。他到时他们已经在工作，那邓原野坐在那里看了他一眼便把脸转了回去。李亮暗自庆幸来的还不太迟，殊不知别人上班已有了一段时间。只是还未有人告诉他。他又见机器上放了些待烫衣服便开了机器仍旧烫起来。他不不得不又重复的烫着衣领，门里襟，里面的灯光从天擦黑时便一直亮着。他感觉灯光还是那么明亮，他感觉不到身边的一切有何变化。但是在他们忙碌之间时间正悄然流逝，黑夜已然来临，他进来前所见的茶色的天空已是由茶色变成灰蒙又由灰蒙变成了深黑。只是不觉几个小时已经过去，他转脸看张晓浪那里还有很多未烫衣服自己这里也还有。他便借着上厕所想短暂的休息一下，他的四肢已经有些发硬。他转身往楼上走去。他立在楼梯的平台处看着屋外的一切，他总不知道天什么时候就黑了路灯何时就有了光亮。为何每天总是进来时是白天一转身出来竟是黑夜，每天有多少人将时间熬在服装厂？又有多少人青丝熬成白发？他兀自出神忽听到楼梯处传来“哒哒”声，车间里是那么噪杂一门之隔这里又这么安静。他知道一定是一个女人，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他在等待验证自己的判断。“哒哒哒”又是一阵均匀的脆响，她终于出现在他的视线。她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李亮见她披散着长发穿着纯白的长袖衬衫，黑色的A字高腰裙；裙子上镶着几颗金黄色的纽扣，脚上是一双细跟尖头红色皮鞋。他确信声音正来自这双皮鞋。李亮知这定不是工人，不然怎会有这样的穿着，手中还拿着长形的红色皮夹。这样的穿着倒像是去参加宴会。不过顷刻间他已被她这身衣服捕获，这绝美的搭配。他觉得这里一下子都有了成熟女人的气息。“你在这里干嘛？”

不曾想那陌生的女人竟开口问李亮道。李亮一看她是化了妆，脸上扑了粉底。他终于认出她来竟是先前自己的组长，这一切竟然有些让他欣喜。原来她的美竟可以离自己这么近。他不好说是来上厕所，也不好说是累了上来休息一下。他只是点头胡乱的答：“嗯。”

她并没有进车间而是踏上了平台后和他站在了一起，他的心竟忽的一下子跳的愈加急促，气已喘息的不大顺畅，喉咙竟也不觉紧了一下。他觉得现在已堙没在她的气息里，这个地方她已无处不在，他也无处躲藏。他不知为何现在竟有窒息的感觉，这是他与其他的女孩接触时所不曾有过的体会，甚至和他喜欢的杨莹莹一起也是那般。他的心闷闷的但却又似有一丝兴奋的喜悦。他非是有恋母情节之人但对于比自己大的女人总是有特殊的情感。他竟试着定义为：女人味。“你下午怎么那会了竟还在外面？”

她又问道。他想定是自己那会打电话时她看见了。他想既然她已经知道便如实的说道：“给一个朋友打电话所以竟忘记了时间。”

“女朋友？”

她优雅的拂动了一下头发，他才注意到她微红的两个脸颊，隐约间又似乎闻到了红酒的味道。女人与红酒本是世上最高贵的两样东西。他忽觉得此刻她既是多般优雅又多般高贵，她的高贵又衬托出自己的庸俗，两者间是道无法逾越的鸿沟。“男的，”他说完怕她不信又忙解释道：“我是向他借钱的。”

说完李亮又低下头来，这话又不禁触碰到自己的内心，他的万千苦闷竟又被牵扯出来。“借到了？”

她竟试探的问他。此刻的他在她面前倒觉得自己只似个小孩般，她的一双黑色、深邃的眼睛足以洞悉他的一切。他便毫无隐瞒，无需保留的说道：“没有，他家里有事等着用钱。”

她点了头打量着他：“你需要很多钱？”

“不是，只是吃饭而已。”

他尴尬的说。此刻他有些窘迫更有些心酸，眼睛也觉得酸酸的。她竟低下头将手中红色的皮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沓钱来递于李亮：“你先拿去用，倘或不够可以多拿些。”

李亮见她如此这般竟不知所措又是受宠若惊又是后悔不迭。他想她定以为自己刚刚说的只是想博取她的同情。他怕被她误会，而且是一个魅力十足的女性，他只是不肯要。她只是一笑如蜻蜓点水般那湖面只微微漾起一圈波纹。她拉起他的一只手来将钱塞了进去。他触碰到她的手，她的手竟清凉如水，他的心便如她的肌肤一样的柔软。“你当作是预支你的工资吧。如果还不够充分算是一个老乡借于你的”李亮只她本是一番好意，若故作清高反惹人生气又见她这么说竟是不好再拒绝，何况自己真的需要钱，已经没了衣服，再过几天吃饭也成了问题。工资还要好几日才发。他只得接了，但他只是拿了两百块钱余者竟又退回了给她。她犹豫了一下接过钱仍旧塞进皮夹。“好了，下去上班吧。”

她的话提醒了李亮，他才想自己出来已经有时候了。“那我下去了。”

他说完转身往下走，走到楼梯的转角处。又听她喊他，他转脸，她只是说：“好好工作。”

便优雅的走进车间。李亮还呆呆的立在那里已是神出九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