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裴衍回来了,徐宁迎出去,就见他手里拽了根绳子,而绳子的另一头像绑犯人一样五花大绑着一个人。那人灰头土脸的,还衣衫褴褛,活像流放路上,被仇家打了一顿似的。裴衍走近了,介绍说那是他和叶朝的二师兄,常明礼。徐宁吃了一惊,当然并不是吃惊常先生的孩子活得像个乞丐,而是吃惊裴衍竟用这种法子将人请了过来。裴衍无辜地眨了眨眼,道:“若不这样,他路上就寻机会跑了。”
常明礼冷哼一声,满脸写着不服。徐宁忙叫长随去将他松开,谁知长随还没靠近,常明礼就顺着绳子一顿旋转,自己将自己捆得更紧了:“绑都绑了,还松什么松?最好一直将我绑着,绑到死!”
除了在常夫人跟前,常先生出门在外总是一脸“我是大儒,我很厉害”,随时准备飞升的某门派掌门的大能模样,谁知他的儿子却是同这些完全不沾边,活脱脱一个地痞无赖。他说完那话之后,甚至直接往地上一趟,滚来滚去的撒泼:“我把我绑了,我又把我松了……诶,就是玩!”
徐宁:“……”若是常先生在这里,不知该做什么感想。她扶额叹气,又去问裴衍:“你们没商量好?”
裴衍道:“没什么好商量的,他想跑我就叫玄冬趁他不注意时,用麻袋套了他,直接绑了过来。”
徐宁:“……”常先生做什么感想她不知道,反正她现在挺无语的。“你好歹叫他一声二师兄,就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请他过来?”
徐宁无语凝噎。太师大人理直气壮:“他不正常,所以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请。”
他垂目扫了眼还在自己绑自己的人,然后弯腰一顿操作,将人捆得更紧了,还打了个死结:“你差不多得了,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也不害臊。”
常明礼冷笑一声,干脆躺着不起了:“你都不害臊,我害什么臊?太师大人真厉害,欺负布衣、滥用职权,我都想给你鼓掌了……哦,手被绑了,鼓不了,我给你鼓脚好了!”
说罢,他一抬腿,鼓起脚来。徐宁:“……”她忍不住瞧瞧问裴衍:“你师兄为什么这般不愿意回京来?”
裴衍又低头看了常明礼一眼,也不压着声音,故意道:“没什么,只不过是因为一同长大的青梅嫁了旁人,心有不甘,一怒之下离京求学出家,发誓再不回这伤心之地……”话未说完,常明礼就暴怒地将自己弹了起来,恼羞成怒道:“放你大爷的回旋屁,我那是一心向道,求学心切,同她有什么关系!你少用你那肮脏的心来揣测我!”
徐宁没理他,好奇问道:“谁啊?”
裴衍看了眼仍在愤怒之中的常明礼,随后看向徐宁,少见地弯唇一笑,道:“从前叶侯府的三姑娘,如今的太后娘娘。不过,我师兄不爱这么称呼她,都叫她……姩姊。”
最后一个话音落下时,常明礼那灰扑扑的脸直接红成了猪肝色,更是恼怒地一头就照着裴衍撞了过去,大有要与她同归于尽的意思。太师大人只伸出手抵住了他的脑壳,他就撞不动了。徐宁大吃一惊,大受震撼。“你说你要躲也不知道躲远点,”裴衍继续嘲讽,“就躲在临县,不就是想告诉她,你在那儿,随时都能为了她回来吗?”
二师兄大怒:“你胡说!”
太师大人悠悠一笑,要多嘚瑟有多嘚瑟:“既是如此,我回京时就叫玄冬给她送了信,这会子应是听到了消息,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吧?”
他双眼一眯,挑出一些反派才有的不怀好意:“师兄,你确定你现在就要走,不留我家中等一等?”
本来还想与裴衍同归于尽的人忽然安静了一下,过了半响后,才红着一张随时都能蒸发的脸,抵着裴衍的手掌,支支吾吾地问:“她、她真的、真的要出宫来?”
裴衍一挑眉,含糊道:“嗯哼。”
常明礼听了,满脸痴态,笑得嘴角都咧到了后脑勺。过了一会儿,他连忙站直,清了清嗓子,端出一副“我很有学问”的模样来,看着裴衍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打水来替我沐浴更衣!都是当太师的人了,怎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亏得弟妹瞧得起你,换做是我,我连眼角都不带给你一个!”
等玄冬带了他去洗漱,徐宁才抽空问:“太后娘娘真要到家里来?”
谁知裴衍反而疑惑地问道:“我有这样说过?”
徐宁震惊地看着他:“不是你说让玄冬给太后娘娘递了信,这会子可能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对啊,可能。”
裴衍一面说,一面往屋里去,“赶了几日的路,身上全是泥,我也去洗洗。一会儿还得进宫去复命。”
等常明礼收拾出个人样来时,裴衍已经火速将自己收拾完,进宫了。他尚且不知自己被骗了,听玄冬说,他一直在客房翘首等着,时而正襟危坐,时而揽镜自照,时而又逮住玄冬,问叶姩到了没有。等了半日,迟迟没听见叶姩的消息,他也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骗了,顶着一头怒火就闹着要离开宁国公府。徐宁不便自己去,就让宁国公府去帮着劝说,但见劝不动,正打算叫玄冬将他打晕了捆起来时,裴衍回来了。常明礼刚冲到他跟前,早有准备的裴太师就慢悠悠地从袖中抽出来一封信来,在他二师兄眼前晃了一晃。方才一副杀父仇人脸的常明礼一顿,随即喜得亲切道:“小九!”
“想要?”
太师大人笑得像个准备诱拐小孩儿的人牙子。常明礼目光追随着他手里的信,连连点头。裴衍继续道:“我府里还差个教书先生,你可愿意留下?”
常明礼道:“留!”
太师大人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一道眼神过去,玄冬立即将准备好的纸笔呈了上来:“你在这纸上签了你的名儿,摁个手印,我就给你。”
常明礼想也未想,果断拿过茶盘里沾了墨的笔,就在裴衍的指示下写下了自己的名,并摁了自己的手印,然后一把扔了笔,抢过了那封信。他等不及回屋去看,三两下将信拆开,迅速一扫,脸色就变了:“裴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