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子,杨贵妃的前任夫婿,大唐寿王、益州大都督、剑南节度使寿王李瑁。“孤……”寿王李瑁仍旧沉吟,而一旁的杨国忠并不催促,自顾自的煮水烹茶。炭火熊熊燃烧,烧的陶瓮通红,而在陶瓮之中,清澈甘润的泉水正汩汩作响,仿佛正从泉眼涌出,令人心旷神怡。伴随着泉水沸腾的“咕咚”声,杨国忠悄然开口:“十八郎,建宁王而今已然身居羽林中郎将,日伴天子左右,若不早除,日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大王置身如何?”
李倓在李隆基身侧担任羽林中郎将,已然让杨国忠万分警惕;李倓不懂得这个官职的意义,但是杨国忠对此却门清的很。贵妃韶华不再,年过三旬,天子的宠幸,早已不如天宝初年那样。值此之时,李倓本就敏感的身份,更让杨国忠忌惮,甚至生出了谋逆之心。太子即位没有杨国忠的好果子吃,永王李磷登基,同样不会给杨国忠善终。这一点,杨国忠已在崔素的言语中感受到。永王只想将自己当刀使,借刀杀人!待到太子被杀,皇位易主,自己这柄利刃,就会被弃之敝履,再难翻身。“孤再想想。”
李瑁接过杨国忠递来的杯盏,轻轻摇头;李瑁平素宽仁,待人有礼,退让君子之风,换句话说,这是一个不擅长决断的人,想的太多,却不敢下决断。当然,这也是杨国忠愿意扶持李瑁的原因之一。毕竟,没有哪个权臣愿意自己扶持的是一代英主,无时无刻不想着灭自己三族。李瑁这样于是三思、四思犹不能下决断的皇子,是杨国忠最愿意扶持的人选。而在此时,长安城务本坊,右羽林大将军高仙芝的府邸,灯火通明。虽然因为滥用武力,征讨无度被罢免安西节度使的职务,但高仙芝仍旧担任右羽林大将军的要职,身居高位,此前功勋依旧作数,并未被清算论罪。“阿爷,圣人连夜宣召阿爷,多半是安西出了急务!”
高仙芝整理衣袍,默默点头,显然同意了自己儿子的说法。将书案上的卷轴塞入袖中,高仙芝面对足以映照秋毫的铜镜,仔仔细细整理颌下长髯。胡须,是唐代男子气概的象征,同样也是社会地位的象征。而在前堂,高仙芝的长子笑意盈盈的接待前来传令的内常侍,干咳一声,屏风后转出数名女婢,每人手中捧着一只托盘。“中贵人来往辛苦,些许心意,不成敬意。”
内常侍脸一板,头偏向一旁,故作不悦道:“高公子快收回去,咱家侍奉天子,岂是为的钱财?”
“闻听中贵人有八旬父母,家父最为敬重忠孝义士,曾不闻:事亲孝,故忠可移于君,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非有所求,唯了心愿尔。”
长子笑吟吟的说道,轻轻一挥手,女婢便站到内侍冯翔身后。她们,也是礼物的一部分。“既然如此……”冯翔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托盘上的礼物,只见翠色晶莹的瑟瑟石摆置其间,每一颗都有拇指大小。眼瞧此景,内侍脸色浮现满意的笑容,口风也松了许多。“圣人昨日召见建宁王后,方才宣召高将军入宫觐见,恐怕与建宁王所进言之事有关。”
高大郎眼前一亮,立即追问道:“不知建宁王所奏何事?”
冯翔摇了摇头,高大郎还以为是贿赂不够,刚想命人加码,却被冯翔拦住:“确实不知,建宁王上奏之际,唯有高监侍奉左右,并无旁人在侧。”
“奏事毕,圣人辄下令,授建宁王左羽林中郎将,多半是圣人嘉赏建宁王之言。”
建宁王?高大郎内心一紧,牢牢记下这个名字,但脸色仍旧毫无变化,与冯翔继续交谈。而在屏风之后,一道身影飞快闪过,将消息禀报高仙芝知晓。“建宁王?”
高仙芝闻听封号,不禁思索起来:“某记得,建宁王是太子殿下第三子……”“来人!”
“在。”
“取一斛,不,两斛瑟瑟石,与建宁王和太子殿下结个善缘。”
高仙芝毫不犹豫的一挥手,仆从当即从地窖中取出两斛瑟瑟石,小心翼翼的盛在鹿皮囊中,塞在马鞍袋中。高仙芝虽然贪财,但是并不吝啬,攻破敌国,获瑟瑟十馀斛、黄金五六橐驼、良马宝玉甚众,家赀累积巨万,但是,别人有所求取,丝毫不吝惜,立即取来与人。两刻之后,两队车马在务本坊外的横街上,缓缓启程。虽然此刻仍在宵禁当中,但是,谁敢阻拦天子宣召的羽林大将军呢?日至四更,天明近在眼前。高仙芝本可以等到天明再出行,但是,天子连夜宣召,臣子不连夜出行,岂不是显得不够恭敬?“驾!”
高仙芝重重一挥马鞭,带起阵阵风声,可是抽打在马臀上时,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印记。身居边塞,戎马半生。高仙芝每日待在长安城中,醇酒妇人,纵情歌舞,总觉虚度年华,恨不得上奏天子,即便去于阗担任军使,指挥数千人,也心满意足。感受着划过脸颊的寒风,高仙芝仿佛回到安西,一样的寒风如刀,一样的连夜奔袭。然而,身后冯翔的呼唤声,将高仙芝唤回现实。“高将军,且慢些……慢些!”
冯翔艰难的策马追赶,可是胯下温顺的雌马,总不愿意提速追赶。高仙芝无奈的放缓速度,脑中却在琢磨,那位引得自己被天子召见的建宁王,究竟是什么人?平素未曾听闻建宁王于边事有何建言,为何天子召见建宁王之后,就立即宣召某?伴随着马蹄一起一落,天色渐渐明亮。华清宫,十王宅中,哈欠连天的李倓,心不甘情不愿的踏上了又一天的996生涯。“三郎快些走,莫要惹圣人不悦。”
李亨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言语中带着喜悦,而他身侧的李俶,更是少见的有了属于年轻人笑容。唉……太子一家,真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