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的不仅是在场的合伙人，连宁兮都觉得犹如被幸运之神垂青，千亿分之一机率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何止是不可思议就能形容的。“秦律师，我看你是疯了！”

有人喝声道。秦沣扬唇一笑，不甚在意。又有人问：“秦律师，你是不是喜欢上这个小助理了？”

宁兮脸色一变，看向秦沣，见他镇定自若，仍是那副对凡事都不在意的漠然神情。“是啊，开庭前，你就和这个小助理消失了三天，官司败诉后，你们又一起消失了五天，别说刚好是凑巧，你俩同时有事请假了。”

另有人添油加醋道。片刻的沉默，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他们身上，好似是见不得光的东西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谁都要用嘲弄的目光观赏一番。就连始终默不作声的顾廷渊都抬起了下巴，露出饶有兴趣的神情。宁兮拧了拧眉，正欲出言解释，就听到某人用低冷的嗓音说道：“各位说笑了，堂堂百宁宁家的四小姐，又怎么会拿不出这点钱来？”

他的语气宛如看戏者般冷嘲热讽，扎得宁兮心口一痛，咽下了嘴边的话，眉眼垂下，不愿再做过多的辩解。顾廷渊此言一出，点破了宁兮的身份，合伙人皆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们从未将宁兮与百宁宁家联系起来，在这城里，不是所有姓宁的都与百宁有关系，偏就没想到，眼前这位还真是宁家的！这一下，没人再出言讥讽了。沉默的局面透着丝丝尴尬，众人不语，只等宁兮开口，表明态度，这些股权要还是不要。可宁兮却在心底冷笑，别人不知道，他顾廷渊是心如明镜，她虽有宁四小姐的名号，过得从不是富家小姐奢侈的生活。十二岁以前，她跟着母亲，对外是生父不详的单亲孩子。十二岁后，虽回到了宁家，可为了获得父亲多一份的宠爱，好让宁铮兄妹不敢欺负，让宁家家佣另眼看待，她从来不向父亲多要一分钱，更别提富家子弟天价的零花钱了！他明知道，却这么说，分明是要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堪，来报复她一声不吭和秦沣外出的事情。这时，有人咳了一下，道：“虽说是秦律师自己提出的败诉退出，可他退出了，也不见有更适合的人接手这些股份，不如就算了吧。”

立刻有人抵制这一提议，“所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这次败诉给所里带来的负面影响巨大，肇事的理应承担后果，否则今后不就乱套了吗？”

“可是……”“几位不必争论。”

秦沣淡然开口，腰板笔直，不卑不亢道，“我秦沣向来言出必践，敢作敢当，今天就把股份当着各位的面处置妥当，此后不再是合伙人，亦不在成源任职。”

众人听了，也不再争辩，这话倒是提醒了他们，秦沣本是少有的能与盛全比肩的丰禾集团太子爷，在他眼中，成源这点股份自然算不得什么。秦沣又看向宁兮，“你接受吗？”

宁兮抬眸，与他目光相撞，透过目光看到他眼底的关怀和真诚，本来想拒绝的话瞬间就哽在了喉咙吐不出。“四小姐在犹豫什么？”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比刚才更冷了几倍，“以四小姐的身份，相信此刻随便掏出一张卡，都足以买下这股份的好几倍了，不是吗？”

他这话立刻让宁兮想起那张银行卡，婚礼当晚他丢给她的那张，当众被他强制放假后刻意放血的那张，此时，他就是在提醒她，她唯一可以买下这些股份的钱都是来自他。这一刻，只觉得鼻子更加阻塞起来。宁兮缓缓握起手指，用了几分力气呼吸，刹那间心中有了主意，平静地看向合伙人们，唯独没有看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既然秦律师关照，我没有不接受的道理，但我最近感冒，脑袋比较晕，忘了带卡，还请各位合伙人给我一小时，让我回去取一下。”

合伙人们不敢说话，似不曾听见一般。此时的局面已发生了质的改变，不再是律所合伙人股权处置那么简单，说话的这三位分别代表着盛全、丰禾和百宁，纵然是三者中规模最小的百宁，也不是他们可以开罪的。秦沣自是乐意，直接把股权转让书推到宁兮身前，拔开了笔盖，把笔递到宁兮手边，“先签字吧，资金随时有空了再转。”

略略迟疑几秒，宁兮接过笔在乙方的位置签下她的名字，动作如行云流水，不曾透露出半分犹疑。她自小练书法，宁兮两个字签下如艺术绘画般秀美不失大气，就连秦沣都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放下笔，她暗暗呼出一口气，签字时沉静的心似此刻才复苏，慢慢地跳起来，她起身，对众人道：“我现在回去取银行卡，先走一步。”

说完，便拉开了椅子，转身之际，忽然想到什么，又面向刚才说她和秦沣的那两人，双手举起，露出输液留在手背的针眼，轻轻一笑道：“还真是巧得很，官司开庭前我就生了病，一直到现在都没好，所以请假了几天，都在医院过了。以后请假我一定说明事由，不再让各位误会。”

留下这番话，她便无半分留恋，决然般离去，只留下一屋子沉默的人。……从会议室出来，宁兮回办公位拿了包就走，同事见她脸色不对，想问又不敢问，只暗暗地使眼色，鼓动着其他人去问。最后是李薇追着她搭电梯下楼，一路上问题不停，待抵达了负一楼，步出电梯，不够明亮的环境里，她这才看见宁兮白得不正常的脸。“小宁，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哪里不舒服吗？”

宁兮默默摇头，取出车钥匙按下解锁键。“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这脸色白得吓人，我看看，是不是又发烧了？”

她伸出手，往宁兮额头探。宁兮灵敏地避开了，拉开车门探进身，坐稳后降下车窗，终于抬眼与李薇对视。她眼眶泛红，眼底泪光莹莹。李薇一怔，半举在空中的手不知该放往何处。听得宁兮用轻快却鼻音厚重的声音对她说：“薇姐，我好像又开始发烧了，麻烦你回去转告各位合伙人，我一个小时只怕是回不来，等我输完液，我会来把剩下的手续办妥的，谢谢了。”

言毕，她就发动了引擎，方向盘一打，驶了出去。其实她什么时候回来，对于其他合伙人而言，已经无关紧要，毕竟钱能否到位是秦沣个人的问题，可她偏就让李薇转达这些话了，就是要让他们还有他清楚，她和秦沣之间坦荡磊落。李薇留在原地，脑子有些转不过来，不明白为什么转告的是合伙人，剩下的手续又是什么，左思右想仍是不通，便不再多思，回了所里，如实地向会议室里的人转达情况。众人听罢，并无太大反应，然而顾廷渊却即刻起身，随意找了个借口就提前离席了。……从白琳工作室出来，宁兮忽然间不知道该去往何处，向谁寻求帮助，或者说白一点，跟谁借钱来买下那些股权。白琳外出参展不再国内，短时间内无法联系上，而父亲宁承远……也不知是否因为宁铮的事情，她的心中生出一丝芥蒂，只觉得父亲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否则也不会与宁铮斩断血缘亲情。随意把车子停在了路边，宁兮就沿着道路漫无目的地步行。尽管她的时间不多，而她心情烦躁，可越是烦躁的时刻，越需要她静下心来。没走一段距离，她果然就想到了一个绝佳人选，立刻摸出手机打过去，那边无人接听，她反应了几秒，才想到德国与这儿的时差，此时二哥在睡觉呢。再次陷入茫然中，宁兮站在路边，无奈却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被顾廷渊刺激一下，她就忍不住往坑里跳了！明知道自己性格上的弊端就是如此，很多时候都能很好地控制，偏偏一面对他，就溃不成军的样子。真是越长越回去了！“宁小姐？”

怅然时，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宁兮回头看去，却见是珠宝店老板滕誉走出商场，正向她走来。“滕总怎么在这里？”

宁兮微笑着走向他，感慨不知怎会这么巧，偏生她一茫然时总能在路上遇到他。“又到店里来看看。”

滕誉回道，“宁小姐怎么在这儿，难道这个时候不应该在上班吗？”

“是在上班，可上班遇到了难题，得出来解决。”

话音刚落，宁兮就想到了什么，在滕誉不解的目光中翻着背包，好半天都没找到那个东西。“滕总，我那天把你的钱包还给了你以后，又捡到了一个十字架，是不是从你钱包里掉出来的？”

滕誉蹙眉，眸中闪过一抹讶然，旋即笑道：“那东西被你捡到了？我四处都找过来了，怎么都找不到，还以为是我遗漏在国外了。”

“是啊，我在那个座椅的角落里发现的，猜测应该是你的，就收着了，可是我今天忘记带了，哪天我专程给你送来”滕誉道了谢，道：“你又帮了我一次，不知道这次要我怎么感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