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兮抬着一双有些疲累的眼睛，眼珠微微转动，想要透过前面的这双眼睛看得再深再真一些，可她好像是太累了，竟然没有更多的力气与他对视。她垂下眼，手伸过去，抓住了他的手腕，低低地说：“我以为，我以为顾廷渊生我的气，故意不理我。”
“傻瓜。”
顾廷渊顺势将她拥入怀里，顺着她的发丝抚摸，“我怎么会不理你，是近来事务缠身，我今天一得空，就立刻让程瀚蒙送你过来了。”
宁兮靠在他胸口，依稀能听到胸腔内强有力的心跳声，那声音她熟悉，就算余悸未消，也能让她心安，“以后还回遥城吗？”
顾廷渊摩挲她头发的手顿了一顿，沉下气，少有严肃地对她说：“兮兮，我已经回到莫家了，从今往后，我们都会住在这边，但这不影响你回去，只要你想，任何时候，我都陪你去，就算我陪不了，也让人送你去。”
果然是这样。宁兮闭上眼，依偎着他的胸口，鼻息均匀，努力让自己放松神经。可不知为何，她心中一阵一阵难受。这一天迟早要来，尤其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后，她早就猜到，可得到了他亲口证实，她还是难过，是她太矫情了吗？可她宁愿自己笨一点儿，不要想到那么多，不知道今后是什么样，只要他告诉她，她只信他的话，然而，她没那么幸运，通过今晚的事情，她已经料定，今后必不太平。和莫家想必，宁家那点儿小打小闹算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宁兮有回应，顾廷渊微微低头，就看到她靠在他胸前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他没再叫她，就这样拥着她一路回到了别墅。这处别墅是当年他的父亲迎娶母亲时所购置的，婚后到有了他，一家人都其乐融融地居住在此，直至父母过世，他离开北城。当时父亲选择买下这处的房子，是因名字。春风里。多好的寓意。可惜居住在此的一家人如今却是生死相隔，留他一人独活于世。幸而，他不再是独自一人，从今往后，他还多了一个人，多了一份铠甲。顾廷渊把宁兮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在她额头印了个吻方才下楼。刘婶一直在楼下等着，见到他来，急忙问道：“三少，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人不是小雷吗？那他是小云？”
“嗯。”
顾廷渊从鼻腔里应了一声，坐进沙发里，此刻终于不掩疲色。他这模样叫刘婶看得心疼，“这才刚开始，莫顺凌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往后的路只怕更难走。”
莫顺凌便是莫大少。顾廷渊闭目养神，淡淡道：“无非还是那些手段，我会加派人手保护你们，况且，老爷子有言在先，这次回来，谁都不许提陈年旧事，也不可再做出令他老人家不开心的事，莫顺凌多少会收敛着。”
“他要是会收敛，就不会让莫云假扮莫雷，还假传老爷子的命令，不仅骗了太太，连我都骗过了！”
说起这个，刘婶就一腔怒火，转而就成满腹忧愁，“莫云也真是，怎么就非要和他弟弟作对，跟着莫顺凌为非作歹！”
顾廷渊摆了摆手，示意刘婶不要再提。确实也是，这几天认祖归宗，莫家的那些已经够让人烦恼了，好不容易回了家，还说那些恼人的做什么。刘婶立时起身，“三少，我包了点儿饺子，你吃点儿吧，要不叫醒太太，让她也吃点儿？”
“不必了，她今晚一定被吓得不轻，就让她睡着吧，等她要吃的时候再说。”
“好，那我去给你盛一小碗。”
“嗯。”
……宁兮一睡就沉沉睡了一宿，中途没有醒来过，一直到平日里调好的闹铃大作，她才被吵醒。醒来时，房间里空空荡荡的，她坐在床上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夜她已经来到了北城。可是顾廷渊呢？哦，不，他已经认祖归宗了，那么就应该改回了父姓，叫莫廷渊才对了。莫廷渊，这才是他本来的名字。梳洗完毕，宁兮就下楼来。刘婶独自在楼下为早餐忙碌，看到她时，惊喜地笑道：“太太醒了？是不是饿了？昨晚都没有吃东西就睡了，一定是饿了。你稍等一会儿啊，很快就好了。”
宁兮摇摇头，站在厨房门口，轻声道：“我不饿的，刘婶儿，你别太忙了，以后我早起一会儿，帮着你。”
“不需要，太太，我做这些已经做了几十年，早就习惯了，这些事情花不了多少时间。”
刘婶笑说，“倒是太太喜欢吃什么，都跟我说，我给你准备，多吃一些，长点儿肉，也好尽早地生个小小少爷。”
不妨刘婶会说到这个，宁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就这个话题，她没有回应，可巧的是，顾廷渊正好从下楼来，听到了刘婶的这么说，心情大好地接话道：“刘婶说的是，你是该长点儿肉。”
宁兮以为顾廷渊不在，此时看到他，心情莫名，不无尴尬地打个招呼，“早啊。”
顾廷渊来到她身后，长睫半垂，目光轻柔地落在她未施粉黛的脸上，“睡得好吗？”
“嗯，挺好的。”
“我怕影响到你，就睡客卧了。”
“哦，那你睡得好吗？”
“不太好。”
“啊？”
“因为你不在。”
“……”宁兮的耳根噌地烧起来，原本以为能正常地对话一番，没几句这人的本性又显露出来了。眼底映入她无措的模样，他的心情更好，不禁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还怕吗？”
“嗯？”
宁兮有些懵，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不怕，我既然跟着你来了北城，就没什么好怕的。”
顾廷渊微微扬起唇角，不顾还有刘婶在场，将她揽入了怀里。刘婶在厨房里默默地抹泪。由着他抱了会儿，宁兮从他怀里抬起头，“我的画什么时候可以帮我搬过来，再来个把月就是画展了，我妈交代过，别到时候我的画还没干。”
“嗯，今天就让他们去搬过来。”
“可是我昨天画的部分还没有干，恐怕不好托运。”
“没关系，用直升机。”
宁兮怔了一秒，从他怀里退出来，抬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看着他。顾廷渊被她的表情逗笑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改天带你体验直升机。”
“你开吗？”
“嗯。”
“真的？”
“真的。”
“你会开直升机？”
宁兮惊得睁圆了一双眼，眼珠鼓得都快要掉下来。顾廷渊拍她的额头，“很奇怪吗？”
她用力地点头，“我都不知道！”
“以前感兴趣，专门学了。”
“太太，三少会得东西可多了。”
刘婶适时插话进来，也被宁兮的反应逗笑了，眼底满是笑意，“以后，你会一样一样发现的。”
宁兮半信半疑地看着他，瞧见他眼底那丝毫不掩饰的骄傲，哼了一声，转身对刘婶道：“刘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吃早餐啊？”
这姑娘，说翻脸就翻脸，一句称赞崇拜的话有这么难吗？……用过了早餐，顾廷渊便去了公司。宁兮在书房里找到了国画所用的宣纸和绢，还有配套的画笔、颜料，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埋头创作。这幅画不为画展，却比画展更急需画出。冬天太阳出来得晚，顾廷渊离开春风里的时候，外头还是黑蒙蒙的，等到宁兮把主体的山群画好时，外头已经大亮。她摆下笔休息，恰好手机铃声作响。电话是林飘打来的，一接通，她带着重重鼻音的声音传过来，“兮兮，我觉得我的人生大概是完蛋了。”
“发生什么了？”
宁兮紧张得一颗心悬在喉咙，林飘性格大大咧咧，这样一反常态，让人担心。听得她隐约抽泣着说：“我爸妈终于离婚了，就在今早，我爸妥协了，按照我妈的要求签署了离婚协议，不是因为他良心发现，而是他不答应，我妈就要把事情闹大，闹上法庭，他怕影响他的工作，才不得不让步。”
原来是为父母的事，宁兮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这样的反应实在不该，“飘飘，别怕，我们之前不是说过吗？不管怎么样，你还有我，我们要一起变成满头白发的老太太的！”
“是啊，可是你现在人在北城，我想要抱着你大哭一场都没办法做到了。”
林飘话语里的失落当即就刺痛了宁兮的心，令她无言以对。接着林飘意识到自己话说得不妥，立刻出言安慰，“不过没关系，遥城北城本来也不是特别远，何况现在交通工具这么发达，搞不好我明天就去北城见你了！”
说起这个，宁兮立刻想到了什么，“飘飘，你要来北城吗？如果要来的话，今天你就去御景新城等着，顾廷渊派人去取我的画，你跟他们一起搭直升机来。”
“是吗？”
“嗯！今早我才和他说好的，如果你可以来，那就来！你来了，我们一起去逛逛，不然我一个人在这儿也挺无聊的。”
林飘思考了一会儿，答应了。挂了电话，她从医院外的长椅上起身，向着停车场走去。这是一家私立医院，专门的妇产科医院。在她刚坐过的长椅脚边，有一堆撕碎了的纸片，依稀还可以瞧见诸如“HCG”、“阳性”一类零星的字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