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白芦花睁开眼睛，眼前只有忽明忽闪一点点亮光，四周一片死寂。“我死了吗？”

白芦花长长吐出一口气，忍不住叹息了一声。“没有。”

更古怪的是，居然还有人回答她。“那显然我死了。”

白芦花觉得肯定是地府阴差跟自己开玩笑呢，“原来死就是这个滋味啊……”白芦花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又湿又冷，还浑身没劲，怪难受的。”

“我说了，你没死，我也没死，”声音的来源有点嗔怪，还有点坚定，“我们都活着。”

我们？白芦花无比纳闷，“我们是谁？你是谁？我们都活着？”

“我是阿来，你忘记我了吗？我们都活着！”

白芦花看见自己脸上方探过来一张脸，使劲眨了眨眼睛，再看，是阿来。“吓死我了！”

白芦花翻身坐起，看向四周，四周黑漆漆潮乎乎，只有身前一个小小的火堆跟鬼火一样晃荡，难怪自己会以为自己是死了……“这是哪呀！”

“应该是水潭下的洞里，我掉下去好不容易抓到你，就没意识了，等醒过来，你跟我都在这，我爬出去看过，外面都是水，我们在的这个洞在水下，但是地势比水面高，所以才没被淹死。”

阿来认真解释。“我好像看见你是被那个叫兰花的女的推下来的，”白芦花试探的看着阿来，“可是明明你也沾上了那个什么灰色的东西，你怎么会有力气，我一点力气都没有。”

“还要说谢谢你呢！你给我挡了呀！我就没沾上多少。”

阿来声音急切诚恳，“真的谢谢你，我没想到你会回来救我！”

“我也没想到，”白芦花有点赧然，“本来想逃跑的，不知道为什么又回去了，也许，也许，因为我当你是同伴吧？”

白芦花抬眼偷偷看了阿来一眼，又赶紧转移视线，她当时是真的要逃跑的，她只想活下去，然而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啥也没想就回身为他挡那灰雾，也许，她想让同伴也一起活下去吧！世道艰难，人跟人为什么不能多信任一点呢？白芦花艰难的坐起来，想去洞口处看看，阿来却拉住她，“来，这山洞里有路，你昏迷的时候我发现的，想等你醒了再一起进去。”

也确实没什么力气了，既然可以往洞里走，那也不用费劲巴拉再去山洞口看水了吧，已经够潮湿了，白芦花只想有个干燥的地方能缓缓，所以也不坚持，跟着阿来往洞里走去。洞里很黑，阿来举了一根忽明忽暗的火把，是水中漂进洞里的浮木，浮木很小根，亮起来的火只够看见眼前两三步。洞很矮，好多时候只能手脚并用的爬。好消息是，一直没有出现岔路口，而且越往里走，空气居然越发干燥。也不知道走了有多久，白芦花感觉好像走了一生一世那么久，拐了无数个弯，连身上的衣服也慢慢干了，连小小的火把也熄灭了。为了怕走散，两个人从衣服上扯下布条，连成略长的一根，一人身上绑一头，继续往里爬，到了这个时候，已经没人说后退了，都卯足了劲想看看前面到底是什么。又不知道爬了多久，两个人都饿来要瘫了，之前因为掉进水潭，背篓，砍刀，窝头之类早都没了，远离洞口，连水也没了。“这是不是蛇路啊？”

白芦花叹口气说道。水潭底下的洞，这么完全不是给人走的路，这洞里什么小虫活物都没有，大概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个洞是某个凶兽的巢穴，而最可能的就是一条大蛇吧？“你闻到腥味了吗？”

阿来认真回到，“我没闻到腥味，不应该是蛇路。也许就是天然形成的洞穴，也许以前这里有水，水流冲刷出来这么平滑的洞壁，水流不大，所以洞也不大，很可能前面早就没有水了，不然不会这么干燥。”

“好吧，”收起来忐忑的心，白芦花又有了希望，“如果真的是水流，那么肯定往前走能出去，已经很深了吧，这么深，我们还能正常呼吸，说明是通的。”

阿来点头表示肯定，两个人继续无言的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躯往前爬。爬着爬着，似乎洞变宽了，又手脚并用了一会，洞忽然开阔起来，两个人都可以正常行走了。“耶！”

毕竟是少年人，虽然前路依然未可知，仍然因着眼前忽然开阔的世界欢呼了起来。山洞宽阔起来，可以容两个少年人并肩往前走，又走了好一会，有潺潺水声若有若无，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萦绕在洞中，似有似无宛如梦幻。白芦花掐了阿来一下，“痛不痛？”

阿来吸了一口凉气，“你怎么不掐自己，当然痛啊！哎哟！”

原来是白芦花又用力掐了他一下。“痛就对了，我们没做梦，水声，你听见了吗？还有，有兰花香味。”

白芦花的声音有一点点的兴奋，这香味和之前山涧中兰花的香味非常相似，但是似乎更清淡，更幽远，像梦一样。“是的，真的不是做梦！”

阿来肯定的答复道。越往里走，洞穴越开阔，转过一个弯，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石厅出现在两人眼前。石厅正中是一弯水潭，潭心中是一个小小的岛，岛上一个嶙峋的石山，石山上方的石厅顶上倒悬着一挂晶莹剔透的钟乳石，钟乳石散发着淡淡银白色光芒，银白光散落在潭水中，宛若跳跃的繁星，如梦似幻。石山上有小手指粗细的小小的瀑布跳跃落入潭中，细碎的水声就是这样来的。嶙峋的石山上还有一个恍若水晶做成的亭子，一弯水环绕亭子而下，亭子左近一个凸出的小石包，上面一株叶茎细长柔曼的植物，可不正是兰花草，距离有点远，看不清是否开花，然而越发清晰的幽远兰香告诉石厅里的两个人，它在开花。两人跑到水潭边，绕着水潭走了一圈发现居然有一个小小的石拱桥连着潭水中的小岛。小心翼翼走上小岛，也幸亏白芦花和阿来都是半大的孩子，如若是大人估计都没法上桥。小山也就两三米高，亭子在半山腰，刚刚好都不用弯腰就能看仔细了。在钟乳石的光照下，两人就近去看兰花，不由齐齐惊呼了一声，花瓣色紫，这株兰花居然是最稀有的紫英，在小山另一侧，还有两株兰花，一株是墨兰，一株是朱砂兰。阿来转来转去看着三株兰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白芦花看着两尺高的水晶亭子，满心希望自己能变小跑进亭子里去玩耍。“哎呀，亭子上有字！”

白芦花惊呼道，在亭子门廊那一左一右刻了两幅字：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阿来小跑过来凑近了看，然后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白鹭，上面写的什么呢？我，我不识字。”

白芦花倒是也不吃惊，白马村不识字的小孩子可多了，像白芦花家这样教小孩读书认字的人家可不多。想来，白马村外也是这样吧。“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白芦花一字一句慢慢念道。“听不懂……”阿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我就知道这里面的兰花不能采。”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白芦花问道，随即又释然 ，“我也觉得不能采。就是采了，我们俩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把兰花原封不动的带出去啊，而且，”白芦花定定看着阿来眼睛，“皇宫不是老换主人吗？没准兰花还没活着被送到皇宫，就又换主人了……”“我们兰花杠有个传说，说的就是这里，”阿来认真说道，“山涧里的兰花可以采，山洞里的兰花，谁采了谁家会遭殃。我很想给阿爷看病，可是我们家就我跟阿爷了，为了阿爷好，也不能采。”

说到自己的阿爷，阿来眼睛里的光似乎忽然就没有了。“你刚刚说亭子上有字，字里有仙人两个字，那就对了，我们村子里古老相传，龙门山里有仙人洞，应该就说的这里了，这是仙人在凡间的洞府，谁动了洞里的东西，仙人都能知道，会降罪。”

“而且”，阿来缩了缩肩，“真的有人偷采了这里的兰花，回到家就得病了，怎么也治不好，没多久就死了。采到的兰花从这带出去，怎么样都种不活。”

阿来打了个寒噤。“这么可怕啊！”

白芦花吓着了，随即又高兴起来，“不过不怕，我们就看看，我们不采兰花。”

“我本来是来找山涧里的兰花的。”

阿来坐在地上，颓然，“没想到李大他们也找来了。阿爷的病，”说着阿爷，阿来抽抽噎噎哭了起来，“我对不起阿爷，我没用！”

白芦花拍拍阿来的肩，靠着他坐了下来，想着不知所踪的爹爹，惨死的娘亲，被屠杀的家人，眼泪也掉了下来。两个孩子各自哭着各自的亲人，又饿又乏，许是悲伤又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不知不觉竟然哭着睡着了。白芦花做了一个梦，梦里娘亲微笑着给她擦去眼泪，跟她说：“乖，不哭。娘亲回天上去了。”

然后娘亲就走了。一会娘亲又来了，不是，不是娘亲，是爹爹……又不是爹爹……一个穿白衣，看不清楚脸的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小姑娘，把头发留起来吧，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小姑娘，你与我有缘，紫英的花朵你可以摘下带走，石亭顶上你探手去找找，有个石匣，你也带走，石匣里是我的衣钵传承，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赐你法名紫英，吾乃兰息真人是也。”

话音一落，白衣人消失不见。“师父？”

白芦花在梦中喃喃道，“师父？”

随即一身是汗的醒来。梦境太真实了，兰息真人手抚头顶的感觉依然还在，还有一丝丝热力从头顶发丝透入身体。白芦花使劲摇了摇头，看了一眼阿来，阿来还在睡。白芦花小心翼翼的起身，走到紫英跟前，伸手轻轻采下兰花，捧在手心，闻着花香觉得身体都轻盈了起来。特别奇怪的是，兰花入手还很轻软，不一会就变得坚硬起来，触手的感觉冰沁沁非常光滑，拿起来仔细看去，才看见紫英的花朵竟是成了一朵水晶花雕的模样，梦中的事情，白芦花不由相信了六七分。石亭很小，刚刚好可以放进去白芦花一只手。白芦花很轻易的就从石亭顶上摸出来一个石匣，石匣仅仅有白芦花半只手掌大小，石匣通体墨色，触感凉凉的却不冰手很是舒服。石匣正面有一个小锁，白芦花手指轻轻一碰，咔哒一声，石匣的盖子就开了，石匣里有一本小书，书面三个字“兰息略”，翻开第一页：出洞府请下水。“出洞府请下水”——看见这六个字，白芦花噗嗤哈哈哈笑了起来，瞬间觉得这个来路不明的兰息师父真的还挺好玩。阿来被白芦花笑声惊醒，“你居然还有心情笑，”阿来叹了一口气，“我们就要死在这里了。”

“不会的，”白芦花想了想，“我刚刚在亭子里面柱子上看见六个字，你猜是什么。”

阿来颓然道，“我不认字，也猜不到，你快说吧。”

“出洞府请下水。”

白芦花背着手字正腔圆念道，“应该就是让我们下水潭啦，走吧，我们出去再找找山涧里还有没有兰花，万一还有呢。”

“好！”

阿来又恢复了一点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