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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谁是村长的儿子谁就主宰鲶鱼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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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条。这条要超过前面任何一条。所以,大堤验收标准很高。煞尾工程还需七八天。洞庭湖区,年年肩挑手提搞冬修,土方任务一年比一年大。人们习以为常。眼前,全村人只得耐着性子等待。终于,祝村长率领精壮劳力回村了。先放两天假。接着,加高、堵实碧莲河小桥两侧的土埂。又是电排站帮忙,四台水泵张嘴一呼一吐,抽干了这段河床里的水。那碧莲河小桥,从上到下,显现出鲜明的差异:桥面,长年风吹雨打,条石斑驳,留下米筛似的细眼;桥壁,石缝里挂满枯萎的小草、细藤;桥墩,蒙一层泥苔,幼螺小蚌,遍挂四周。看去,它是小桥,却不似小桥,倒更像一座古城门楼。祝村长特意率领几个精明后生,在桥墩底下寻找那个隐蔽的鲶鱼洞。他不愿像往年那样,让水清、波月捡走便宜。可是,桥墩周围的淤泥捏成了水,还是没发现那个神秘的鲶鱼洞。祝村长不满意,要大家再次细心探寻。桥墩底下的每一团泥巴,每一块石头,都经过手指的捏摸。结果,只发现一道窄窄的石缝,没找到石洞。祝村长亲自往石缝里探手,只到腕关节,莫想再伸进。他又换上两个手臂细的后生,也顶多只伸到肘拐,无法转过弯。看看冬日已滑到远处的武陵山巅,阵阵寒风不时从北堤那边卷来,紧张捉鱼过后的人们毛细孔里收了汗,浑身寒气浸骨,牙齿打颤,都愿收工回家。同时,也希望搭擦黑前干了河,让孩子们得到一年一次的捡鱼乐趣。于是,大家便凑足理由解释:年年波冲浪击,年年干河起鱼,鲶鱼洞已不复存在。祝村长听了,不点头,不摇头,耸耸鼻子,双手卷成喇叭筒,高呼:“敞河罗!”

又是那情景,又是那气氛,从堤坡,从小桥,冲下一群群伢儿,争先恐后扑进河里。生活,有时会出现必要的重复。重复,也是生活的规律。田水清却不重复自己,变换了抢占鲶鱼洞的新招。他出其不意地冲上小桥,举起手中的一根长篙插到桥底,四肢夹住篙,轻捷机灵地滑落到桥墩下。好多伙伴正奔过来,见此情景,收了脚步,喘着粗气,心里暗暗叹息:这家伙真鬼!一洞鲶鱼又归他了。谁都不敢与他争。忽然,他感觉到长篙连连摇晃,抬头一看,汶华又来凑热闹了,正手摇竹篙,朝他说道:“水清!你上来。”

不等他回话,汶华又侧身朝桥头招呼:“波月!你快过来呀!”

这时,波月肩背鱼篓,从桥头大摇大摆,不急不忙地走来。汶华几步迎上去,接过鱼篓,提在手上,嘴里连连说:“波月这鲶鱼洞是你的。谁也莫想夺走。”

水清瞪着汶华,胸膛急聚地起伏。去年,也是这时候,水清也听到过这样的话:“水清,你快过来!这鲶鱼洞是你的,谁也莫想夺走!”

那时,汶华是说给波月听的……汶华是个单身汉。他一不懂插田,二不会种地,三不晓得经管鱼池。他是祖辈三代单传的一根独苗,幼时,爷爷奶奶、爹爹妈妈,只差含在口里养,横草不捏,竖草不拿,长到十六七岁,还要爹妈洗澡。土改时,爹要他下田,妈仍不肯,爹妈为此发生口角,他一斧头砍进爹的手臂,险些送去见阎王。爹一气出走,扔下他母子俩。那时,妈还能操持,供他一日三餐。后来,妈入黄泉,他就请人用茅竹芦苇搭个牯牛棚住了,卖掉四缝三间的大瓦屋,票子存进银行,年年吃利息。几年过去,连本带息全进肚。他便找队上要饭吃。于是,队上派他当“看猪佬”,任务是背根竹篙满队转,不准牲口下田。给他记八寸劳动力的工分。这几年田土承包到户,他倒无事可干。村里索性让他吃五保,每年照顾800斤口粮。这样,他倒更有充裕的时光凑热闹。平时他见了和尚喊姐夫——谁都不得罪,眼下,他见水清满脸愤怒,嘿嘿一笑道:“水清!你莫怪我。都只怪你爸,辞掉村长不当,一心搞什么立体养鱼。前年,你俩的爸都是村民,我谁也不帮。去年,你爸当村长,我帮了你。今年,他爸当村长,如果我不帮他,我,我……水清!你晓得,插田,我不里手,养鱼,我是外行,全靠村长照顾我吃五保,每年800斤口粮……”“住嘴!”

水清打断汶华的话。他双手握篙,纵身一跃,登上了小桥。他将长篙推到波月面前。波月接住,抱进怀中,捧起双手,啐口唾沫,用劲直搓,然后,四肢夹篙,滑下桥墩。汶华望着水清,傻呵呵直笑,道:“水清!你真够朋友。”

“谁是你的朋友?”

水清点着他,道:“我替你把两块老脸往裤裆里装。你长个脑壳当摆设,不懂技术不晓得学。你长起手脚配相用,插田种地怕磨溶。自己不劳动,没知识,缺少硬本事,从小到老,莫想做个真正的人。”

汶华满脸像灌了猪血,恨不能小桥一下腾云驾雾而去,把他载到天边。可他觉得自己不能在这些小伢儿面前丢尽面子,便摆出长辈的架势,手指大步而去的水清,吼道:“你个伢花儿,屁眼里的黄都还没收上去,就教训起老子来了。等下告诉你爹,捶破你的屁股。”

桥上桥下,堤坡河床,暴发出一阵哄笑。这是耻笑汶华?还是嘲笑水清?只有小桥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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