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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考试在两口水塘里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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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上有两口水塘,洞庭湖潮起,碧莲河水涨,这两口水塘被淹,当潮落水退时,便有肥肥的鱼,胖胖的虾深深眷恋这地方,长期留下。乡亲们给我俩出的考试题就在这两口水塘里:谁捉的鱼多,谁的答案就正确,谁的得分就高。考试也有规定:时间是从太阳挂在碧莲河边的柳树梢开始,到太阳登上碧莲河电排站的屋顶为止;不许用任何网具,连鱼叉也不行。更不许别的人出主意和帮忙。我的父亲和他的父亲都避开这场考试,由队上的贫协组长向我俩宣布考试题。我俩怔怔地站着,读了9年书,还从未参加过这样的考试,还从未解答过这样的考题。汗水,从我的额角淌下;汗水,从他的鼻尖滑落。昨天,我俩停止了竹园的聚会,各自秘密地估摸考试题。一夜间,他离我远了,我离他远了。我躺在奶奶瘦弱的躯旁,曾打算:二荐一,总有一个升不了高中。让他去吧!可一翻身,又立刻否定了自己。读不读高中不要紧,就是人家问起,是家庭出身不好?还是政治表现不好?红口白牙,无法说清呀!我坚定地作好了考试的准备,伴着奶奶微微的鼾声,进入了长长的梦乡。眼下,我以为这考试太荒唐。我又不愿意考了。我看看他,拳头握得铁紧,眼睛灼灼有神,不露一丝放弃的思想。我的神经,我的肌肉,我的智慧,都受到沉重地刺激。我暗暗嘱咐自己:只许考好,不许考坏。鲜鲜的太阳悬挂碧莲河边的柳梢头。时间已到,必须入考。他走了。他怎么完成考题,我不知道。我站在原地,皱眉、挤眼、搔头。倏地,我弹起,一线风刮进牛栏屋,解了闲在这里的3头水牛,吆喝着直往水塘。队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问我,并为我担心,我不答,把头低了低,深深感谢。我和3头水牛来到水塘,他已先我和牛们到达。并排两口水塘,可任意挑选。他占了东边的那口,西边的自然属我。此时,我眼见他正架起一架摇水车,腿杆绷得笔直,两条结实的胳膊抡得呼呼叫,塘里的水连成白花花一条线,穿过水车,跳出水塘,流向碧莲河。他望我一眼,胳膊抡得更快。我只留了一条短裤在腿上,摘条柳枝,把3头水牛赶进水塘,自己也一跃而入。牛们下水,畅快地甩动尾巴,满塘水花纷纷;肥美的鼻孔,吹得塘面起旋旋。它们卧在水里,一门心思享受着凉爽和畅快。我不能让它们轻松,我是邀请它们和我一起做考题的。我跨上一头水牛的脊,挥动软软的柳枝,嘴里吆喝不断,在水塘里绕圈。别的两头水牛,跟着我的吆喝声,学着同伴的行动,尾随后面不掉队。牛们兜圈,水流旋转,鱼们受了惊吓,惶惶地,急急地,往斜里飞、朝歪里跳。鲤鱼、翘鱼,有搁了岸的,有躺在草上的,四周银白,好闪眼。鲫鱼、鳊鱼、刁子昂了头,一伙伙,四方乱窜,头挨头,联成片,几块乌云状,漂移小水塘。我高兴,浑身长劲,柳枝连连挥,吆喝声更有力。牛们不敢懒散,满水塘都是它们的犄角,都是它们的蹄子,都是它们的尾巴。渐渐地,一塘绿水,变黄,变浊,变浑,成了一缸天然的米汤。那些来不及或本来就没有力量跳上岸的鱼们,此时不是亮了白花花的肚子朝天,艰难地张着嘴出气,就是寻一洞穴,隐了,战战兢兢地企图躲过这一场劫难。我看看火候已到,轻捷地离了牛背,扔掉柳枝,住了吆喝声,让牛们自由自在地在水塘里歇息。我抱起一尾尾亮了白花花肚子的鱼儿,接二连三扔上岸。那些细的、窄的,我懒得去管。我顺着水塘的岸,轻轻地摸,细细地探,尤其是柳树根底下,我的双手加倍地来来回回、往往复复,掏尽每一个洞穴。平日狡诈的鱼们,这时昏了头,缩在洞穴里不敢出来。我双手堵住洞穴口,慢慢往里逼进,鱼们没了退路,乖乖地当了俘虏。太阳快登上碧莲河电排站屋顶的时候,水塘四岸已是银闪闪一圈。我的父亲,我的队长,我的贫协组长,我的乡亲们,担了箩筐,一尾一尾地拾了,朝我呵呵地发笑。显然,这场水塘里的考试,我得了高分,我胜利了。顿时,我却没有了先前的那身劲,上下全软了。我看看我,已不是我,只是一条泥。再看看我邀请的牛们,已不是牛,只是3座土丘,矗在水塘边。我不禁问自己:这是考试吗?这是什么样的考试哟?贫协组长担了满满两箩筐鱼,压得田塍唧唧叫。他手卷喇叭筒,对乡亲们宣布:全队打牙祭,庆贺我升高中。我投眼东边的水塘,还有半塘水,水车没有停,仍然顽强地旋转着,牵了白花花一条线,涌向碧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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