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的北风，夹着蚕豆大的雨点，洒进哗哗沅水。平时，沅水像一条绿色的彩带，紧系在西洞庭湖畔这片肥美的土地上，催绿万物，浇开百花，滋润着人们的心田。今日，却似一条暴怒的巨龙，浪花，是它抖动的鳞片；涛声，是它发出的吼叫；撞击青滩绿堤，卷起岩石泥沙，势不可挡地奔向洞庭湖。从常德开往长沙的客轮，一会儿被抛上波峰，一会儿被掷入浪谷中，依然昂首挺胸，喷云吐雾，向东急驰。“是什么东西？好臭！”

“真叫人作呕。”

“是谁带了臭东西，自觉做点好事，扔进沅水，莫把人熏死了。”

船上一阵骚乱。姑娘们掏出洒过花露水的手帕，一把捂住鼻孔。那些有经验的旅行家，拔开风油精的瓶盖，放在鼻子底下闻着。有人干脆揭开挡风的布帘，打开窗户，让冷风呼呼地往船里直灌。站在船尾角角里的沅浩，赶紧后退几步，用身子挡住两只壮鼓鼓的塑料袋。袋里的东西是他和菱花、柳妹用卖黄鳝的钱，从常德冻肉厂买来的。“乘务员同志！请你搜查一下吧！”

有的旅客建议着。乘务员阿姨当真开始了搜查，从船头向船尾渐渐逼近。这，这何得了呀？沅浩麻利地将两只塑料袋叠起来，自己坐在皮面那只袋子的封口上，不让臭气往外溢。他耸了耸鼻孔，臭气有所减退。不过旅客们还在议论：“吔！臭气好像从船尾飘出来的。”

“哎呀！越来越臭。”

沅浩脸红、心跳。妈呀！臭味为什么比先前还浓呢？他忍不住伸手摸摸塑料袋，突然像触了电，浑身一震，弹了起来。难怪臭气增大，原来塑料袋胀破了一个眼，猪肝渣直往外冒。眼看乘务员阿姨一步一步地搜查过来了。沅浩两只乌亮的眼珠一闪，迅速地脱下罩衣，脱下褂子，解下裤带，把胀破的塑料袋包得严严实实，捆得紧紧扎扎，自己却光着赤膊，挡在前面。这时，乘务员阿姨走到他面前，伸脚踢了踢塑料袋，问道：“小朋友！这里头装的什么臭东西？”

沅浩张开冻乌的嘴唇，哆嗦着回答：“猪，猪肝渣。”

“这是客轮，不是垃圾箱。把这些喷臭的东西装上船，叫旅客们怎么受得了呀？”

沅浩不知怎么回话。“轮船很快就要靠拢菱角湖码头了。请你把这臭东西挑上岸。”

“不！”

沅浩双手抱住乘务员阿姨，大声央求：“阿姨！我从菱角湖上岸，风雨这么大，今天赶不回家呀！”

“住旅社嘛！”

“明天是星期一，我要读书。”

“你是学生，学了雷锋嘛？不能为了自己，不顾船上几百旅客的利益唦！”

“阿姨！求你做回好事吧！”

沅浩激动地说：“我这猪肝渣不挑回去，小甲鱼就会饿肚子。”

乘务员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说：“什么小甲鱼，大甲鱼，你把话讲明白。”

这下，沅浩才晓得自己一时性急，把饲养小甲鱼的事说漏了嘴。他看看四周，又闭紧嘴巴。乘务员觉得，这孩子的言行中，隐藏着一种神秘的东西。她追问道：“小朋友！你说呀，你为何弄这么多臭猪肝渣？”

沅浩抬起头，看见乘务员阿姨用关心的眼光望着他。心想：这里没有熟人，索性讲直话吧！就有头有尾地讲出了全部真情。临尾，他说：“阿姨，原谅我吧！叔叔伯伯们，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让大家闻臭气。换不回猪肝渣，小甲鱼就会饿死。我爸爸吃亏吃苦，花了几年的心血，就等于白费……”不等他的话说完，船上出现了动人的情景。有的旅客走过来，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他身上，有的拿出糖果，塞到他手里，有个小姑娘走到他面前，拉着他的手，说：“你到我妈妈那儿去坐吧！我给你看着猪肝渣。”

沅浩连连摆手，说：“不！这猪肝渣太臭了。”

小姑娘说：“不！我不怕臭！”

旅客们都说：“小朋友！猪肝渣放在那里不会飞的。来吧，大家中间暖和，进来坐坐吧！”

一双双热情的手，朝他伸过来。顿时，他仿佛觉得，这轮船，就是他那温暖的家……